万物理论（19）
*向图灵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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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的冬日拖得长久，像粉笔在板上拉出一条笔直苍白的线，纤长绵延到新的一年伊始月份。风吹过的一切角落都无大变化，尽管国际局势似乎隐隐紧张起来，春日隔着浮冰又远又模糊。
细碎的言语还是逐渐垒了起来。和尘埃一起扬起在风里，飘飘荡荡随意都能生根，没人在意是真是假，恶意与中立在低声的议论中角逐，要如何给一个人下定义呢？
Thomas开始时常出现在校门外不远处的街角等待Newt一步步走近，两人相视一笑，确认一切寻常，然后并肩慢慢在傍晚下沉的凉气里回家。
Teresa几次欲言又止，想要关心两人的状况、又想不出什么法子不过于直白地表达她的担忧。
“不算太糟糕。”Newt总是微笑着安慰她，“你别担心。”
Thomas立在Newt身旁，与每一个投来打量的人对视，逼对方先移开视线才罢休。
“起风了。”
擦肩而过的行人嘟囔着，不知是在抱怨天气还是在忧心别的。
Teresa再端上咖啡与红茶时，Minho推门走了进来，帽沿上沾了些细小水珠被室内暖气一蒸就融成一小团。他冲三人挤挤眼睛，把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
“近日如何？”
Newt啜了口红茶满足地眯眼笑起来：“还行。期待着等伦敦放晴的时候出门春游一趟。”
“你居然能说动Thomas出门春游？”Minho拍着桌子大笑，眼角浮起笑纹，桌子上陶瓷杯随着拍击发出轻微声响。“他可是从来没参加过一次我们先前组织的春游，哪怕是伦敦难得一见的晴天。他总说···”
“数字比阳光美丽。”
Teresa双手叉在腰间接过话头补了一句。
Thomas不作声地喝着咖啡，眼睛瞟着Newt。后者与他对视一眼，转向Minho说：
“是Thomas提议的。”
Minho一时愣住，黑色眼睛盯住Thomas瞧了好一阵，沉吟片刻才问：“地点也是你定？”
Thomas点点头，眼神移到Minho方向，嘴唇小幅度地蠕动着。Minho几乎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耸耸肩扬声说：“时间定了吗？”
“这周五，你们都一起来吧，人多也热闹些。”
Newt笑着没说话，视线落在街角，手指轻轻点在茶杯上。
周五果真是艳阳天，伦敦整座城市难得有鸟雀声早晨就清越动人，像最晶莹水珠砸在绿叶面，听得人也忍不住微微一笑要学起这一份轻松。
Teresa先一跃踩上草地，感受着新生草茎的韧，手脚轻快地先铺好格纹布垫在草地上。Minho和gally托举着两只大草篮走过来，仔细地拣出裹着的食物：早晨刚烤好的白面包微微还留有热度、躺在木盒里的小块炖肉香味扑鼻、以及洗得发亮的苹果。Thomas和Newt一人端着杯子一人捧着酒瓶，一前一后地也走近。
“天气真是舒服——”
Teresa仰躺在格纹布毯上，举手伸手天空，阳光透过她指间隔成光段落在她光洁的面上，笑意清浅。
“美酒配美景，得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清静时光。”Minho大剌剌地也斜坐一旁，外套纽扣早就解开，很放松的模样；gally也靠在树旁，眯眼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溪流静静流淌。
“喜欢吗？”
Thomas斟了小半杯酒递给Newt，轻声问他。Newt握着Thomas的手把酒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小口，唇瓣擦着Thomas脸颊一直到嘴角，两人都一同尝着醇厚酒味。
“喜欢。”Newt眨眨眼，也坐到格纹垫上拿起一只苹果嚼着，神色平静地望向树林角落的斑驳光影。“喜欢这里风景独好，喜欢这里没旁人干扰。”
Thomas也坐下来在Newt身旁同他看向一个方向，林边溪水旁一处深棕泛红的石墙后的浅色屋檐。Thomas沉默着轻轻吻着Newt耳后肌肤，没有说话，等待着Newt先提出问题。
“别腻歪了，快来吃些东西。”
Minho没好气地冲两人喊了一嗓子，叉起一块炖肉送进嘴里，眉眼都舒展开，看起来是很享受这美味。
Teresa用小刀把樱桃派切成几块分到五人各自的盘子里，白色糖霜洒在红色樱桃上配着烤得金黄的面皮看起来十足诱人。清甜一入嘴就让人忍不住眯眼笑起来，除了gally皱眉小声抱怨太甜，被Teresa一瞪之后就偃旗息鼓乖乖继续吃着派，只不过把樱桃全堆在一旁，趁Teresa不注意就全赶进Minho盘里。
“这里交通也还方便，不算完全与世隔绝，但也少有游客或者邻居打扰。”
Thomas用勺子挑弄着盘里的酱汁和炖肉，慢慢说。
Minho点头：“况且还靠着河岸，一年四季都有不一样的风景，夏日来了也是消暑的好去处。”
Gally打量了两人一眼，没有搭话，了然地低头继续吃着东西。一旁的Teresa倒还沉浸在春游的喜悦中，时不时起身查看树后是否躲着小松鼠，提着裙摆轻手轻脚地四处张望。
等太阳斜斜落向远山，五人慢慢磨蹭着起身向小屋挪去。
Teresa三人在客厅桌子上玩着扑克，时不时传来惊呼夹杂着懊悔的低咒声。Newt端着酒杯立在窗前注视着残阳余晖洒在水面上，Thomas慢慢从后面靠过去搂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肩上轻轻叹气。
“你抬头看看，这景色很美。”
Thomas闻声果真抬眼看出窗去，橘红色的霞光落满河岸，林间的阴影也暗得恰到好处，不显得阴森也不失幽静；柔软的草茎被余晖映着。一切都是很安静美好的模样，给人一种仿佛此刻注视着眼前景象就能一直守到须发皆白地老天荒。
“是适合慢慢老去的地方。”Newt总结道，嘴角的浅笑很温柔，似乎是在想象着一种可能的未来式的生活。
“不必是等到养老···”Thomas压低声音说，下巴抵着Newt肩窝。“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只是我不觉得我们是需要躲起来的。”
Newt侧头轻吻着Thomas的额头，“这就是Minho之前说的郊外的房子是吗？你带我来这里春游，就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喜欢这里？”
Thomas没说话，换成用额头靠着Newt后肩，避开Newt的眼神。
“我很喜欢这里，Thomas。但我们并不需要躲起来。”
“不是要躲起来。”Thomas闷声说，不太乐意的语气：“我不愿意让别人那样打量你、自以为是地在人前人后议论。他们没有资格。”
他收紧手臂，完全把Newt抱进怀里。
“这个窗前以后会摆上一张书桌，你可以一边看风景一边写作。房间另一角就是巨大的书架，你所有的托尔斯泰之类的都给搬进去，绝对不会挤。”
Newt哑然失笑，听着Thomas继续讲下去。
“另外一个房间是卧室，打开窗就是后花园，可以有花坛和小菜园，也可以养只狗或者小猫，看你喜好。”
“厨房连着客厅，一日三餐都简单。”
“走上十几步就是公路，交通往来也方便，Teresa他们也会经常来玩。不会孤单寂寞，周末也能去附近镇上看看电影或是参加俱乐部。”
“屋后是一小片树林，午后在里面散散步也会很舒服的。屋前的河岸，夏季可以钓鱼也可以游泳。”
“很美好的地方···”他蹭蹭Newt的后颈，语气放得低柔：“我想和你有这样美好的一生。”
你值得这样的一生，因为你于我而言就是一切美好的起与终。
“答应我吧。”
Thomas抬头瞅着Newt侧脸。文学家金色软发垂在耳后，他仍噙着笑看向窗外，似乎在构想方才Thomas所描绘的，又像是放空思绪单纯欣赏眼前的风景。他的手指攀在Thomas手臂上，没有应答也没有拒绝。
“像是隐居起来呢。”他摇头，似笑似叹。
爱之一字，让怯懦的人坚强，让坚强的人怯懦。得到前迟疑，拥有后惊惶。你要如何发声，如果时代是寂静的；你要如何挣扎，如果你索求的本身即是枷锁？
“会好起来的。”
最后不知是谁低声接起这一句，夕阳最后一丝光辉也断在此处。此夜只剩水声递向远岸，烛火熄灭。伦敦的雾隐在伦敦，所有的春日晴朗似乎都在这里可以期待、可以实现，不必在意风声。不去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