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避开朦胧未知的海域吧,弗拉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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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me

原作:排球少年

cp:宫侑/影山飞雄

感谢💕来自“侑影酱今天涨了吗”群 群友约稿



他蹲坐在矮桌前写排球日记。依次填写日期、天气,心情那栏照旧跳过不写,那天的训练和前几日差别不大,甚至更流畅顺利,只是有一处细节让他很在意。影山在纸上写:今天有人说我打球很乖巧。什么意思?

 

次日吃早餐时,他远远地望见那人,在餐厅中央,金色头发、笑声明亮,有让人很难忽略的存在感。影山端着餐盘目不斜视地走过去,那一桌说说笑笑的人都静了一霎,似乎在等待按习惯应有的一声问候。有人拉住影山的衣角,他停下来,低头去看:“宫前辈。”

 

对方眯着眼笑,本应该看上去很帅,可惜……影山伸手去摘宫侑嘴角的麦片,放进对方碗里。影山走开几步后听见身后爆发一阵大笑声,夹杂着宫侑恼羞成怒的骂声,他的朋友们总在不合时宜时起哄,他不对始作俑者生气,却要教训朋友。笑声转为惨叫声,影山再一次端着餐盘经过时,桌上地上都躺了些碎瓷片,宫侑沉着脸,同桌的人不见踪影。

 

“坐。”他对影山说,“你就坐这里。”

 

宫侑的口吻亲昵自然,好像他早和影山认识,而影山就该把餐盘放下来乖乖和他坐在一起吃早餐。影山知道这世上真有像这样自来熟的人,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或者说,是第一次有人拿这样的态度来对待他,像很轻的一阵云飘过来,忽然张成大网,不由分说地把他套了过去。宫侑的脸色一点点回暖,他看着影山端着餐盘发呆,宫侑好像很愿意观赏对方发呆走神的模样。

 

影山想了一会儿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只觉得宫侑似乎是个热情的好人,同时他还是个很厉害的二传手,影山愿意承认这点,前提是他会在心里补上一句:但我以后会比他更好。他把餐盘放到桌上,坐到宫侑对面,开始喝牛奶。宫侑弯腰去拾地上的碎片,包进纸巾再放入空面包袋里。他伸手来拿影山盘里的鸡蛋时,有一抹红从影山眼前晃过去。

 

宫侑敲开蛋壳,慢条斯理地剥,最后把一只光洁的鸡蛋放回影山盘子里。

 

“是不是还想长高,飞雄君?”

 

影山点了头,把鸡蛋送进嘴里,接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宫侑好像改了称呼。他一边嚼鸡蛋,一边抬眼去瞥宫侑。宫侑也正在看他,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影山下意识低头,从短暂的对视里不知为何有了错觉,仿佛两人正对峙着,四方餐桌拉成细长球网,他和宫侑隔网对视,似乎是一场球赛的尾声又像是刚刚开始,空气寂静,灯光明亮,影山低下头去,不再看宫侑。影山吃东西一向很快,宫侑刚把话题稍稍打开,准备讲他所在的高中,他的队友,他的训练,影山一抹嘴起身就要走。他急着去训练场。

 

“哎,你不等等我?”宫侑慢吞吞地起身,不知有意无意,伸手去拉影山手腕。顺着这道力,影山垂下眼睛去看正握在自己腕间的手,修长,指甲修剪得很仔细,指尖干燥,在那根正搭在影山手腕内侧的食指上有一道口子。

 

“宫前辈,你的……”影山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只见宫侑的脸急速扭曲,很夸张地对着影山哀叫:“我的手指!”

 

他的手指受伤了。也许是刚刚捡拾碎瓷片时被划破。宫侑却故意做出这副才发现的惊讶姿态,整个人都往影山身上倒,似乎一道口子就让他虚弱,没了力气,影山不扶他就走不动路。影山没见过这架势,他见过有人躲避他,也看过冷淡排斥的眼神,更多的时候是嫉妒、不信任、拒绝,但现在宫侑压在他肩上,举着那根食指大呼小叫,影山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影山拖着宫侑回了房间,从包里翻出创口贴,叫宫侑把手摊开。

 

“好,飞雄君要轻一点。”影山正忙着挑选大小合适的创口贴,听见这样一句手上一颤,被句里句外亲昵自然的语气轻轻撞了一下。他们还没那么熟吧?影山仔细捧着宫侑的手,把创口贴盖上去,再用指尖压了压边缘。他像处理自己伤口那样谨慎,甚至于有些屏住呼吸,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影山自己是二传,宫侑也是二传,他清楚手指对于一个二传来说有多重要。

 

宫侑收回手仔细看了看,没说谢谢,他盯着影山瞧了一会儿,似乎再次确认了某个想法。他用未受伤的手重重拍向影山肩膀,揽着他一起往球场走。两人身高相仿,宫侑侧头时嘴唇刚好临着影山耳朵,他压着声音说:“真是很乖巧呀,飞雄君。”

 

影山飞雄,年方十七,初入高中,没有任何社会经验,对上宫侑这种人毫无胜算。他觉察出此刻氛围异样,似乎有什么细小的东西正蠢蠢欲动,要从不知名处一跃而起,正大光明地坐到心头来。影山于是决定回击,又半天想不出该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宫前辈,我看你今天恐怕打不好球。

 

宫侑听了仰头大笑,手指在对方肩头轻轻一点,反问:“你在关心我吗?我很感动。”

 

“我不是关心你,我是担心你影响大家的训练。”影山话一出口,心一沉,意识到自己恐怕又说了会惹人生气的话,他转过头去看宫侑,想要解释,却发现对方依然笑着,这样的笑影山要过几年才能慢慢熟悉并读懂其中的意思,但那时候他只以为是对方脾气好,影山听见宫侑对他说:“小屁孩,迟早教你怎么好好跟我说话。”

 

他们一起走入球场,在球的一个上抛与下落间,影山能感觉到宫侑的眼神停在自己身上。从肩到手肘,悬在手腕,垂往指尖,最后随着被击出的球落向球场另一端——影山知道如果自己回头,就会与宫侑对视,也许能看见一个笑,或者收获一句表扬——宫侑似乎对影山从不吝惜这些,笑容也好、称赞也好,都如同万圣夜的糖果那样一齐倒入影山飞雄的怀里。但影山硬要自己保持朝前看,不回头,他想起来宫侑对他说话时气息拂过耳畔的触感,以及那一句他听了两次的“乖巧”。他想弄懂宫侑的意思。

 

训练和往日一样,这过程里影山却意识到自己有些分心,眼神追逐着球的路径,在宫侑进入视线的瞬间总有些许迟滞,他忍不住要去看宫侑受了伤的手。而宫侑的专注、机敏与凌厉甚于往常,场上再没有第三个人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在例行的每日总结里,教练点名表扬了宫侑,在大家好意的起哄里他扬着头笑,双手背在身后,转头来朝影山眨了眨眼。影山假装没看见,低头瞅自己鞋尖,斟酌今天的排球日记要怎么写。解散后,影山急着要去吃饭,教练拉他时差点没拉住,被带得往前一歪,幸好及时稳住。

 

“影山啊。”教练眉头紧锁,又努力想摆出和蔼可亲的样子,搞得影山不知道该信他的眉毛还是信他僵硬上扬的嘴角,很迷茫地听着教练对他说:“你今天表现得很不错,其实不只是今天,前段日子你的表现我们也是有目共睹。但体育竞技项目讲究的不仅是天赋,也不只是勤奋,有许许多多的因素会介入其中。我也曾经见过许多……唉。算了,不提了,你平时要好好休息,不要有太大压力。”

 

教练说完这些,自己先揉揉眉心,叹着气问影山听懂了吗。影山很想摇头,但又不想耽误晚饭,怕教练唠叨个没完,于是影山当机立断点了头,说他都懂了。

 

走出球场后,他看见宫侑倚着墙等他。

 

宫侑似乎把刚才教练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朝影山一扬下巴,问他:“你说说,你都听懂什么了?”

 

“他好像表扬了我,但又好像不是真心的。”影山皱眉陷入深思,没注意到身前的宫侑正憋着笑。他当然知道教练是在提醒影山训练时不要走神分心,但宫侑并不打算提醒影山,毕竟他是既得利益者。要和排球争个高下实在幼稚,但宫侑不在意,因为他渐渐意识到自己需要打败的事里包括但不限于排球、早午晚餐、饭团,甚至连个笔记本都比他有吸引力。晚上影山伏案写日记时,宫侑站在门边咳了好几声也没能引起半点注意。坐在影山身旁的人心惊胆战地戳了戳他,示意他抬头看向宫侑,宫侑一改阴沉脸色,再次清清嗓子准备嗓子,却被影山给堵了回去。

 

“先前一直咳嗽的人就是你吗?”影山仰头看着宫侑,很公事公办的口吻:“是不是感冒了?要小心,这个季节的流感传染性很强。”他就差把那句“别传染给我!会影响训练!”写出来贴在额头上了。宫侑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后他摆摆手:“算了,明天见吧,飞雄君。”

 

沿着走廊宫侑走出几步后还能听见室内人声。影山的声音尤其突出,半点没有要低调的意思。

 

“他在生气吗?为什么?关心他有没有生病还错了吗?……我为什么要小声一点?说错什么了吗?你掐我干嘛?你……”

 

宫侑停在影山飞雄身后,与他对面坐着的好心同学对视,同学看上去快要哭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经历这些,而且笨蛋影山居然还不住口。宫侑坐了下来,靠着影山肩膀。影山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手里的日记本落下去,砸到自己腿上。

 

“宫前辈。”影山看了宫侑一眼,觉得对方脸色尚佳,所以放心大胆地接着说:“你刚才没在生气,对吧。”

 

这世界上没那么多要生气的理由,宫侑深吸一口气,但影山飞雄绝对占了其中一大半,甚至在他根本没有试图去惹人生气的情况下。这也算天赋异禀吧,宫侑眯起眼,挂出和煦的笑容来:“没有呀。”

 

他把手往前伸,食指上的创口贴表面已经有些发黑,在一整天与球的接触摩擦里显得很不堪重负。有些血渗了出来,凝在边缘,看上去这滋味必不好受。宫侑笑得云淡风轻,说拜托了,再帮我处理下伤口吧。

 

影山起身去拿医药包,再回来时发现房间里只剩了宫侑。别的人不知跑去了哪里,屋子显得空空荡荡,屋顶的灯把周遭映成一片鹅黄色。他们呢?影山问,跪坐到宫侑身前,开始准备纱布、酒精和创口贴。有事,所以都走了。宫侑声音很轻。不用管他们,他对影山说。

 

噢,影山应了一声,专心地低头着手处理伤口,剪开旧的创口贴,用棉花蘸上酒精清理,之后再换上新的。他做这些事时看上去无比严肃,好像手下是极精密的实验,稍有差池就会出事,他把宫侑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左看右看,确认一切都妥当,最后又职业病犯了,翻来覆去地瞧这只手的腕部、指尖,思考排球落在这上面时哪处用力,哪处控制方向。宫侑不说话,也不打断影山,任由对方皱紧眉头像研究脆弱的工艺品那样端详他的手。这场面有些诡异,但宫侑乐在其中。没有什么比你的猎物开始对你展示兴趣更让人快乐的事了。

 

夏夜窗外的凉风荡入室内,把窗帘推开,宫侑有一瞬间感觉到一种绝对的静谧在这个房间里酝酿着。从交叠的两只手到单向的持续注视,最后是影山终于放下宫侑的手,抬起头来准备对宫侑说些什么。宫侑先他一步,俯身在影山额前印了一个吻。

 

“谢谢。”他轻声说,“谢谢你帮我处理伤口。”

 

不该这样道谢。宫侑心里很清楚。但他乐意让飞雄君陷入困扰里,他喜欢看影山在球场上所向披靡的样子,也喜欢看他迷茫、犹豫、欲言又止,譬如此时。额头上的吻轻盈短暂,宫侑道了谢后起身就走,没有回头看影山,只在掩上房门前说了句晚安。

 

影山坐在房间的地板上,看着腿旁依次摆开的棉花、酒精瓶、创口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做哪件事。是要追出去问那是什么意思吗——那个吻,还有那些话,莫名其妙的亲近,以及那句“乖巧”——都是什么意思?还是要先把眼前的残局清理好,写完日记,收拾衣物,准备去洗漱?

 

那夜影山辗转反侧,想不明白的事写进日记里更成了难题,白纸黑字都成了追问,咬在影山背后紧紧不放。好不容易睡着,却又做了噩梦。梦里天地敞亮晴朗,夏日在山间流淌,影山飞雄看见自己振翅飞过低矮的树林,最后停在小溪旁低头饮水。溪水却倒映出一双赤金色的眼瞳,耳朵尖尖,尾巴蓬松,绕到影山身后悠哉游哉地逛来逛去。狐狸。哪里来的狐狸,看上去好眼熟。影山往旁边避了又避,狐狸却总是一次次又靠过来,很自在地舔舔爪子梳理毛发,似乎并没有刻意要打扰影山。影山飞雄觉得如芒在背,振翅欲飞,可怎么都离不开,被狐狸一爪给按在草坪里挣扎不得。完了,要被吃掉了。影山看着狐狸愈挨愈近,最后他几乎能从狐狸赤金眼瞳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小小的缩成一团的乌鸦,黑漆漆,好像很不好吃。临到头来降临的却不是疼痛,狐狸呲牙咧嘴地吓了影山一阵子,最后并不吃他,只在乌鸦脑门上轻轻舔了一下。

 

影山醒过来时,还能感觉到额头上残留着梦中的触觉。漂亮狡猾的狐狸和飞不动的乌鸦,虚张声势的狐狸和愣在原地发呆的乌鸦,一切都似乎隐隐有所对照,影山飞雄抬手抚上额头,第一次在清晨感到气力不足,头疼,想要叹气;而始作俑者恰好走过这间屋子,肩头搭着毛巾,似乎刚刚结束洗漱。

 

“早上好啊。”他探头进来打招呼。影山慌忙地把被子团到一起,也想回一句早安,宫侑却似乎急着要走,俯身下来拍了拍影山肩膀:“好啦,不用急。”他转身朝外走,还未踏出一步又急忙转身,好像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宫侑再次弯腰,影山抬头看他,等待他开口。

 

那个吻落下来时,两人都睁着眼,影山能闻到清淡薄荷味,宫侑的嘴唇湿润,点在额头像是一抹流动的云,这次可没有“感谢”作为借口了。宫侑抽身离开时还是笑容淡淡,仿佛这根本是件无需解释的小事,他朝影山挥了挥手,走出房间。

 

宫侑走出没几步,听见身后的房间里传出一声巨响。他回头望了望,嘴角扬得更高。

 

影山错过了早餐。在训练场上两人再见时,影山飞雄额头上肿着个大包,他的刘海怎么也挡不住,看上去很是显眼。影山冷着脸,几乎不与人说话,场上配合时也比以往更急躁。轮到他与宫侑搭档时,影山的传球凌厉利落,他并不给宫侑留出多的反应时间,瞄准的击球点比宫侑所习惯的舒适区更高一些,宫侑咬紧牙起跳,完美无差地把球打出去。那样的传球与扣球是彻头彻尾一致的冷酷,像齿轮咬合,无论是传球、瞄准、起跳、挥臂,哪一环节稍有迟疑放松都会使链条断掉。旁观他们练习的队友们渐渐地都噤了声,只在两人停下来稍事休息时,有人压低声音感慨道:好像感觉到了杀气……

 

不是错觉吧?

 

不是,我也这样觉得。他们吵架了?

 

没有吧,不是关系挺亲近吗?

 

众人得不出一致结论,齐齐把视线投向场中的两人。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却还互不相让地望着对方,影山和宫侑双手撑在大腿上努力试图平复呼吸。教练在旁边鼓起掌来,要大家都好好学习这劲头。宫侑在心底叹息,觉得好笑,又切实地被影山惹起了好胜心。影山的眼睛在场内灯光映照下显出一种更为深邃的蓝,接近墨色,里面的情绪很简单,气愤、困惑,想要解答。

 

才不告诉你。宫侑忽然对影山扯出个有些恶劣的笑,挑衅意味浓重,把球抛向他。

 

“再来。”他朝影山勾勾手指,“如果你还行的话。”

 

隔着两三步,他看影山的眼睛亮起来,里面似乎藏了火,在那片如墨的蓝里升腾起来。如果他靠得足够近,宫侑想,是不是可以在那片燃烧的蓝里找到自己的身影。缩小的他陷在深蓝里一点点地被点燃,灼烧,最后也许融成他自己也认不出的样子。那一定好看。

 

训练结束后,有两个笨蛋异口同声要留下来加练,错过晚餐又错过宵夜,训练场外人来人往,最后声音渐渐弱下去,只剩下夜风还轻轻扫过门边,月亮悬在枝桠间,沉静和婉。宫侑从地板上撑起身子,手臂轻微发颤,他看向躺在几步外的影山飞雄。对方躺得过于平静,要不是能看见胸膛因呼吸剧烈起伏,宫侑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死了。他直起身,朝影山飞雄喊:“怎样,你服不服。”

 

影山本来平躺着,听了这话立刻又弹起来,平视宫侑一字一顿地说:“我没输。”

 

宫侑气得直咬牙,指着影山飞雄,指了半天又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最后只能膝行挪到影山跟前准备给他一拳。影山不躲不闪,看着宫侑气势汹汹地过来,毫无要缓和氛围的意思。他经历的对峙与争执并不少,在初中时代好几次只差半步就要演化成大打出手,影山飞雄想,他早有经验,能够应付。宫侑与他只隔着半臂远,眉头死死皱着,看上去酝酿了满肚子气人的话预备一句句抖出来,却又抿着嘴,没立刻开口。影山等了又等,简直想问一句,我们还打不打了?他想,今天就要把一切结束,说清楚,讲明白,到底乖巧是什么意思,亲昵举动是什么意思,还有吻……那些落在额头的吻,是什么意思,全要在今天一一弄懂,这是影山的雄心壮志,很可惜未能实现,因为宫侑没给他这个机会。

 

宫侑的唇贴在影山额头上,比前两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传达出的情绪也不是感谢或者早安,而是更浓重,像一声叹息。但这叹息是愉快的。

 

影山从没经历过这样了结的争斗,他受过冷眼也挨过批评,知道要如何面对不愉快的对峙和纠缠,却没遇到过以一个吻来作结的情况。他的额头留着很温柔的气息,夏夜的云从那里拂过又飘远,心也仿佛被轻轻托抬,悬在半空,无处着落。一个吻,影山咬紧下唇,他哪里承受得来这个。

 

宫侑退开些,朝影山略一点头,自己从地板上起身欲走。刚迈出一步,手腕被人扣住,宫侑还来不及低头去看就被一股猛力拽了回去,在他面前临得很近的是影山飞雄放大的脸,那双眼睛真像是有火在烧,宫侑从里面看见迷你的自己,有些惊讶,又有些欢喜。影山飞雄恶狠狠地说:“这次不能再让你跑掉。”

 

“是吗?”宫侑一下笑起来,不往后退,反而贴得更近了些,两人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在空荡球场上显得格外明显。“不然呢,飞雄君难道能把我给捆起来?”

 

自然是不能捆起来,但要把一个人锁在原地,办法多得是。

 

宫侑愣在原地,感觉到影山的嘴唇擦过他的额头,眉心,接着停在唇边。三个吻,蜻蜓点水,干净利落,和影山发球传球时的架势如出一辙,有种王者发号施令,说给你就一定要给你的气派。

 

“还给你。”影山对宫侑说,“它们让我晚上睡不好。我要全都还给你。”

 

宫侑没立刻说话,他的手腕还留在影山手里,被死死攥着,颇有永不松手的意思。宫侑听见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正裂开的细碎响声,先是一条缝,再是一道拉长拉宽的口,最后有许多明亮的晶莹的物事哗啦啦地淌了一地,他踩在这一切之上,抬头去看,所见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年轻、孩子气、幼稚而倔强,对他说要把这些吻都还给他。

 

好呀,宫侑听见自己轻声说,那就还给我,我照单全收,连本带利。

 

宫侑本来以为这件事会慢慢慢慢地来,像一轴画卷要仔细谨慎地展开,布网和收网都得步步为营,把小乌鸦从天边拽下来,又不是要他从此不能再飞,只想他也许哪一天能乖乖地稍作停留,哪一天能记得要飞回来。训鸟好像是件复杂困难的事,他听过一些人熬鹰,也有人以血换血,在力量上压了一头就能收获臣服。但现在这情况终于反过来,狐狸在溪旁闭眼假寐,被乌鸦振翅声吵醒,看着小乌鸦在大石上跳来跳去,狐狸觉得喜欢,想叼在嘴里跑回树窝,又怕提前吓跑了乌鸦,只能狡猾又稳妥地磨。可现在到底是谁被收在网里了,宫侑把影山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对方柔软的黑发上,他叹了一声又一声,最后只说了句似乎毫不相干的话。

 

“我服啦,飞雄君。”

 

我服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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