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避开朦胧未知的海域吧,弗拉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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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冬季

原作:排球少年

cp:宫侑/北信介

感谢@ASTERA 约稿💕


七月时,休假由五天调整成一天,为了即将到来的比赛而加紧训练。宫侑取消预订的机票、车票,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最后他把写好的一整段话删掉,只发了句对不起。他往前翻聊天记录,看到自己在六月中旬时多么高兴地发了好些照片给对方,说新的集训地天气凉爽,蚊虫也少。他说了许多,最后向对方承诺:七月时我一定来见你,陪你过生日。

 

北信介回消息一向比较慢,有许多需要他顾看的人和事,他一一料理,只在闲下来之后查看手机、回复简讯。但那时候他似乎恰好得闲,答复很快弹出在宫侑的手机屏幕上,很简短。没关系,他说,不用特意赶来为我庆生。

 

宫侑把那句对不起发出去,来不及多作解释就被叫去训练。在给衣柜落锁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暗着,似乎暗示对方还在忙,这声道歉有头无尾,像夏日池塘里偶尔上浮的气泡,在鱼尾轻摆间碎在水面下。球场的地板反光,隐约能看见人影,宫侑闭上眼,再睁开,往上高高跃起。

 

训练结束后,宫侑查看手机,对方的答复是和六月时同样的一句:没关系,不用特意赶来为我庆生。

 

宫侑知道他没有生气,正如六月时他不曾为那一句承诺而高兴。甚至不需要宫侑解释更多,北信介就已经准确地摸清那声道歉的原因。宫侑熟识这种平静宽和,从高中时代,早在他自己觉察出来之前,就已经为这份平静屏息,也被这份宽和触碰,像冬日里一场无声的雪,静默内敛,落在掌心是柔软也是融化后的凉意。宫侑知道北信介并未因自己爽约而生气,知道他的那句“没关系”是真心实意,更知道自己其实才是遗憾委屈的那一个。

 

北信介生日那天,宫侑上场比赛,大杀四方,他的球队赢得干脆漂亮。庆功宴上大家都兴致高昂,饮酒、笑闹,把吃剩的水果塞进队友领口里,宫侑坐在如潮的欢声笑语里并不如往日健谈。他的手机躺在餐巾纸旁,屏幕一直没亮过。他陪着喝完第一轮酒,以赛后太过疲倦为借口离席。沿街立着整齐路灯,他在如雾的光线里走入夜深处,拨通北信介的电话。

 

对方接起电话时,背景里有小孩在讲话,奶声奶气,惹来大人的哄笑,听起来很热闹,喂,阿侑,宫侑听见北信介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柔和清澈,是阿侑吧?他笑着说。

 

宫侑握紧手机,声音压得很低:是我。

 

今夜北信介家有小小的聚会,关系密切的亲戚和邻居都来了,他告诉宫侑,在晚餐时他们看了今天比赛的重播。是场很好的比赛,北信介语气温和里有着喜悦,我向他们介绍了你。他停顿片刻,在这短暂的沉默里宫侑能听见背景里的人声和电视声渐渐淡出,北信介似乎走到了室外空旷处,周遭静谧,他重新开口:我为你骄傲,阿侑。

 

宫侑没有立刻应答,他仰起头,迅速眨了眨眼。他和北信介正看着同一片夜空吗,无限辽阔,无限清朗,散星疏淡,月光在横斜的树枝之上流淌。宫侑终于找回声音,对着电话清清嗓子,故意摆出不太满意的姿态。北信介,他这样说,北信介,你怎么还总是用前辈的姿态来和我讲话?我现在可不会继续叫你前辈了,想都别想。

 

想都别想?北信介好像在笑,询问时尾音又轻又软。

 

宫侑斩钉截铁地重复道:想都别想。

 

好,我明白了,北信介说。他和往常一样,很轻易地做出退让,半点没有要与宫侑计较的意思。这让宫侑更觉得自己幼稚,这幼稚有意为之,是小孩明白自己会被宠爱于是在大人面前撒娇耍赖的幼稚,小聪明,一次又一次故意跌入柔软雪堆里,知道雪不触伤他,也知道雪会温柔地承接他。这是被允许的放肆。宫侑看着月亮,很难不注意到自己在笑,他和北信介聊起这些日子的训练,也聊起今天的比赛,在提及许多球场上的细节时北信介常常与他异口同声,像曾在同一把弓上停留的两支箭,离弦之后依然熟知彼此一如熟知自己。

 

高中时他们也常这样做,在每一场比赛之后坐在一起分析、总结,为一些旁人眼里无关紧要的细节辩论乃至争执,托球时十指的发力,发球时起跳的时机,眼神、手势,孤注一掷还是稳扎稳打,那些日子里他们为所有的细节伤透脑筋,仿佛再没有比一记平淡寻常的发球更令人悔恨的,仿佛再没有比因配合失误而失分更让人咬牙切齿的,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能比他们正讨论的事更加紧急重要。而当他们一前一后阔别高中,回首往事,才更深切地意识到,他们是对的。再没有。无可比拟。那是他们的少年时代。

 

宫侑沿着长街慢慢往住处走,这通电话一直持续到他进入房间,给门落锁。他倒入柔软枕被里,小声朝电话那头的北信介说,我想你了。话一出口他自己又觉得不好意思,翻身把脸埋进枕头,嘟囔出一长串含糊不清的字句,而电话那头是北信介的笑声,明朗舒畅,在七月的夜里像是有一场细雪从半空洒下来,他的回答坦荡自然,北信介告诉宫侑,他也是。他也想念宫侑。

 

在那个夜晚,和之前与之后的许多夜晚一样,他们聊天、玩笑,偶尔诉说思念。即使有过近似悲伤的情绪,也淡得可以忽略不计,北信介的声音经由电波传过来,平实和缓,仿佛能闻得见他掌心下拂过麦穗所留的清香,属于阳光也属于大地的味道。在挂电话前,宫侑又一次许诺,无比认真,对北信介说今年冬天要和他一起看雪。

 

没关系。北信介说。宫侑心一紧,以为要等到一句“不用特意陪我看雪”,却听见了北信介接着说:哪怕今年的雪来得晚,我们也可以等。阿侑,北信介轻声念他的名字,重复了一遍他开头的句子,没关系。

 

那个夜晚宫侑做了梦。梦里他从盛夏一路走入深冬,大雪皑皑,四方明净,远远地有人朝他走来。近了才看出是谁,眉目清朗,神色平静,肩上披着一件宽大的校服外套。他停在宫侑身前,一言不发,只伸手到宫侑眼前让他看清掌心躺着的物事——一小撮雪。雪在他掌心并不融化,柔软晶莹,宫侑正要准备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喉咙被堵住,挣扎着要出声,从唇间只是扑出细小雪花,落入北信介手里。他说不出话,所有问题、剖白、吐露都积压在心口,沉重滚烫,而身前人是心底人,也同他一样并不开口,只捧着雪花静静地看。宫侑在凌晨五点醒过来,入夜后暑气不减,他出了一身薄汗,走到露台上吹风。梦里的场景他确认自己未曾经历过,无论是那样平阔空荡的雪原还是踩在大雪之上的他与北信介,但那份寂静、那份无言相对却很熟悉,在某个时刻,他与北信介确实分享过一段沉默。

 

高中时,宫侑和宫治都很受女孩欢迎。

 

宫家兄弟凭一张俊脸收获青睐无数,哪怕脾气欠佳也能被解读为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角名时常借此调侃宫治和宫侑,说他们是一身臭脾气沾了一张脸的光,少挨了许多骂,还平白无故得了好处。挨骂少不少宫侑没印象,他一般才是挑起事端把别人逼得讷讷不能言的那个,而得了好处他也不愿承认,女生的欢呼簇拥以及围观在他看来都是烦心事。宫侑于是习得一手好话术,专用来拒绝芳心暗许的女孩,心情好时,宫侑礼貌相待,但假如训练不顺或课业繁重,他就给不出好脸色,终于有一次把女孩吓哭,捂着脸转身跑掉。宫侑长吁一口气,没有要追的打算,也并不真心觉得抱歉。

 

他想要片刻清净,所以顺势坐在被称为告白圣地的老树下,枝繁叶重,午间的日光把草坪烘得暖意洋洋。宫侑低着头端详自己手指,思考传球时要如何更精准,一个影子落到他膝上。挡光了,混蛋,他本来打算这样对来人说,在抬头看见北信介的瞬间宫侑把话咽了回去。他呆呆地看着北信介,对方也垂下眼睛和他对视。北信介在生气。宫侑在那瞬间能捕捉到与平日不同的气氛,紧紧绷住,在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步半里,空气仿佛拉扯成无数丝线,北信介似乎还是寻常神色,但宫侑能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些不悦,更为确切地说,是混合了遗憾、失望、气愤的复杂情绪。

 

北信介在宫侑旁边坐下来,盘着腿,外套从肩膀转移到膝盖。他目视前方,对宫侑说话,声音不高,也并非责怪的口吻:你把那个女孩弄哭了。明明可以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宫侑埋着头,不去看北信介,也不再看自己手指。换了别人,他一定把这番说教顶回去。但对方是北信介。有许多事换了北信介来做,就会使情况发生些微不同,像是行星悄然偏移轨道,在一种隐形而不可抗拒的引力下向另一个方向发展——宫侑不想与他争辩,也不想被他看轻,那一时刻心头的情绪不复杂也不沉重,只是错位。宫侑想,北信介看见那个女孩对他告白了,那么……他侧头,努力让视线显得不刻意,轻轻在北信介脸上一掠而过。他想找到些痕迹,对方却始终云淡风轻。

 

他们并肩坐在树荫下,谁都不再说话,这沉默被分享,在午时日光下变淡、拉长,成了一张舒展的网。北信介与宫侑端坐在网中央,感觉到有什么力量使他们无限靠拢而又始终分隔。

 

宫侑后来也常常想起那个中午,一次失败的告白,一段沉默和坐在他身旁的北信介。那时候北信介这名字与“前辈”的身份紧紧相临,几乎不可分离,想起他的脸与声音,一并浮起的是尊敬与景仰,而这些情绪将另外蠢蠢欲动的念头往下压、往后推,让人几乎看不清,还以为并不存在。只有等到各自毕业之后,交出队服,在布料从掌中落下的瞬间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松动。宫侑一开始并不清楚如何称呼那种触动。北前辈是不同的,他只想到这里为止。

 

那个夜晚,宫侑与那阵沉默重逢,在梦里,醒来后也像仍被圈在气泡里,等了几分钟才找回声音。手机页面停留在他和北信介的对话框,他把聊天记录往上滑,一一翻阅,沿着长河逆流而上,去追溯一场大雪的起端。两人的交流在宫侑从高中毕业的那年夏天开始变得频繁。起于宫侑的无话找话,从排球聊起,沿着事业规划、职业发展、毕业旅行、手足争执跃迁,逐渐往细碎处发散,譬如他路过深绿池塘,又或者他在夜里如何梦见怪兽研习几何学,电话那头的北信介回消息很是耐心,一丝不苟,从不敷衍,他有时轻轻拉住话题,往回带,于是再聊到阿治、出游、未来和排球。宫侑有时等消息等到睡着,半夜惊醒发现自己仍握着手机,按开屏幕后读到最后两条来自北信介的消息,先是承接上段对话的答复,接着在半小时后,落下一句“晚安”。宫侑翻身坐起,在黑暗里与手机默默相对,夏夜里隐约蝉鸣,柔风拂过窗畔,他想了又想,总还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次日早晨他与宫治聊天。转弯抹角地,宫侑提起北信介,以及自己和北信介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并没把心里的疑虑问出口,宫治却仿佛早有预料,很不客气地质问道:“你对北前辈是不是有什么龌龊心思?”

 

龌龊心思。宫侑差点把手里的玻璃杯捏碎。他转头瞪宫治,却发觉对方并非在玩笑或挑事。宫治很是认真,他把杯中的冰镇果汁喝了一大半,举高杯子边摇晃边观察冰块如何在内壁来回碰撞。他并不看宫侑,也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在喝完果汁后,宫治起身准备离开客厅。宫侑叫住他:“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有呢?”

 

宫治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皱着眉,最后他对宫侑说:“那我会先打你一顿。”

 

“然后呢?”宫侑追问。

 

“没有然后了。”宫治对他很不耐烦地撇嘴,好像很瞧不起宫侑这副样子。“北前辈会替我收拾你,后面的事不需要我操心。”

 

宫治看上去胸有成竹,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那年冬天日本迎来了近十年来最猛烈的寒潮,从北至南都是大面积降雪,兵库县既临日本海又接濑户内海,气候本就湿润,在连续的强降温之下大雪纷落不休。宫侑就是在这连天的雪里去见北信介。从长途汽车里下来时,宫侑被迎面扑来的冷气激得打了个喷嚏,他把下巴埋在围巾里,开始四处搜寻北信介的身影。对方听闻他要来,提出要到车站接他。宫侑一开始想拒绝,但北信介说乡间的小路多,岔道口也多,坚持要来车站把宫侑接回他家里。宫侑也就不再说别的,很乖地从电话那头连声应是,仿佛又回到高中时代,北信介是北队,而宫侑是二传,他在球场中央跃起时能瞥见场下微笑着观赛的北信介。对于那时的稻荷崎队来说,北信介是一种承诺,一张底牌,让所有骄傲的狐狸能玩所有刁钻套路,只因为他们坚信身后是北信介,而有北队在,事情就一定不会出差错。宫侑从车站如潮的人群里看见北信介,戴一只纯色毛线帽,双手插在兜里,在与宫侑四目相对时他将右手从兜里拿出来,朝宫侑挥了挥。阿侑。北信介的口鼻都掩在口罩之后,隔着不短的距离,人声车声嘈杂,宫侑不应该听见任何声音,即使北信介真的这样叫了他。但他又千真万确地听见了这一声“阿侑”。

 

他朝北信介走去,迈出两步后忍不住跑了起来,围巾往后高高扬起,他的行李跟在脚后跌跌撞撞,终于在急促的喘息中停在了北信介面前。

 

“北前辈。”宫侑把围巾扯下来,想平复呼吸,一阵热涌上他脸颊。他下意识用了高中时的称呼。北信介摘下口罩,朝他轻轻一笑,走吧,阿侑。他很自然地接过宫侑的围巾,绕在自己手臂上。北信介转身向车站外走,宫侑跟在他身后,几次伸手想拉他,手已经悄悄递出去,又总是在关键时刻垂下去。宫侑在心里连声痛骂自己幼稚、胆小,骂到一半时手腕却突然被握住,北信介把他拉向道路内侧,小心,他对宫侑说,抬起下巴示意对面有车辆驶来。

 

乡间道路狭窄,北信介和宫侑往旁边避让,最后踩到积了雪的农田里。宫侑没说话,全部心思都落在此时正被北信介握住的手腕上,对方的手指有些凉,扣在皮肤上像被霜雪覆盖,让血的流淌都变慢,一切细小的响动都被放大,比如心跳,比如呼吸。在车驶远后,他们沿着原先的路往前走,宫侑不露痕迹地轻转手腕,让北信介的手掌往下滑,最后与他掌心相触。他和北信介握着手,宫侑抿着嘴想把笑压回去,侧头时却看见北信介的唇边慢慢浮起一个笑。很淡,像拂过白雪的一缕山风,宫侑知道自己没看错。

 

到家后,北信介泡麦茶,递热毛巾给宫侑暖手,把行李箱拖到客房。老屋里的木地板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咯吱声响,宫侑眯着眼,感受着温热茶水顺着喉咙一路淌下去。在与北信介相处时,他好像自然地成了被照顾的角色,宫侑从热毛巾里抬头,眨眨眼,意识到这和自己此行目的相悖,于是重整旗鼓,准备好好把这势头拧过来。

 

北信介折返屋内时,手里抱着一小盆花。怕留在室外会冻坏,他对宫侑解释道,将花安置在角落的矮几上。他转头看宫侑,不知有没有发觉对方有何不同,先是笑了出来,仿佛要先发制人般地开口:“阿侑是不是长高了?”

 

“没有。”宫侑摇头。

 

北信介又问道:“那是不是长胖了?”

 

宫侑继续摇头。

 

北信介的笑容浅淡,温和的模样和从前很像,他不再追问,而是轻声感叹:“但阿侑和从前不一样了,我看得出来。”

 

他点到为止,转而提起今夜准备了哪些特色菜肴做晚餐,问宫侑喜欢配麦茶还是自酿的米酒,口味咸淡,嗜糖嗜盐,脆笋还是腌萝卜……北信介把细节一一铺展开来,像是梳理一场比赛的脉络,所有的点都值得关注和在意,最后他朝宫侑点头,说他明白了,晚餐会很快准备好。

 

那天晚上他们对坐饮酒,菜和点心都吃了大半,两人多数时间都在聊高中时代的趣事。饭后宫侑主动提出要洗碗,北信介说好,那他去客房拿出枕被铺好。宫侑从厨房走出来时,把手上残留的水甩干,沿着回廊往客房走,屋外夜色昏昏,天地间一片墨黑,在这底色上覆了层轻盈的白,老树的枝头有落雪如玉。宫侑忽而笑了出来。他推门进屋时,北信介正跪坐在木地板上,他抬眼看向宫侑,脸颊因先前的酒而发红,眼睛却很亮。

 

“阿侑。”他看着宫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并不多说别的。在宫侑弯腰来吻他时,北信介闭了眼睛,将手轻轻搭在对方肩上。

 

他们在那个冬天成为恋人,北信介丢失了前辈身份,捡起来更柔软紧密的名称,在每个呼吸相缠的夜晚和十指交握的白昼,宫侑有时依然称呼他为北前辈,更像是调笑,故意要看北信介是否会扭捏害羞。而北信介在这些时候从来都只是淡淡瞥宫侑一眼,不会给出更多反应。只有一次他曾经似乎针对这种行为有过评价,宫侑的头在他肩颈处乱蹭,像只不懂事又黏人的小狐狸,北信介一边轻轻理着宫侑的头发,一边追忆道,他承认自己对宫侑一直很照顾,一开始是前辈的责任,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变了味道。 不是纯然的无差别的顾看,而是一些多余的心思,飘忽而终于落定在宫侑身上的视线和无法克制的在意。他开始注意到宫侑有多么受女生欢迎,多么频繁地被邀去学校里的告白圣地,又是多么轻巧冷淡地拒绝了所有示好。

 

“那时候我想,身为前辈,是不是应该好好约束你呢?不要过分生硬地拒绝女孩,不要太让她们难过。”北信介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深深陷在回忆里。“但我又觉得自己在纵容你这样张扬傲慢。出于私心。”

 

他说阿侑就该是骄傲的,不顾忌后果,只在意高高跃起时的姿态是否足够帅气。他也说阿侑,在那些女孩难过时我其实并不为她们惋惜。我知道这心态卑劣自私,也知道自己仗着前辈身份故意使你依赖我。但是阿侑,我并不后悔,也并不感到抱歉。

 

北信介说前辈这个称呼很合适,他不排斥,只是恐怕阿侑你自己不会喜欢。

 

宫侑将脸埋在北信介的肩颈处,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开口:“北信介。”

 

“嗯。”

 

“北信介。”

 

“嗯。”

 

“北信介,以后我每年都想和你一起看雪。”

 

对方忽然笑起来,肩膀抖动,宫侑抬起头来作势要去咬他,牙齿触到北信介的瞬间自动收敛了声势,成了一个吻,一些呢喃和一句并不吐露的表白。在寒潮凶猛那年,北信介和宫侑成了恋人,看过几场连绵的雪,也在米酒和麦茶香气里交换呼吸。

 

而七月的夜晚里,宫侑从梦里醒来,想起这阵熟悉的沉默,想起这些雪,好像又把这几年的日子重新走一遍,夜色和缓温柔,他握紧手机,把它贴在心口。

 

八月时,他的球队在比赛里一胜一负,九月飞往世界各地,十月回到日本修整。宫侑生日那天在早晨接到电话,北信介的声音听起来明亮,像一道并不灼眼也并不烫伤人的光,他在电话那头说,阿侑,生日快乐。可以下楼来吗?

 

宫侑从床上弹起来,顾不得询问更多,他踩着拖鞋往外冲,十月初的冷空气笼在城市上空,把一切都遮得灰蒙蒙的。而宫侑只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从隐秘处一点点地升起火焰,把高中时代的一些沉默、一些叮嘱、一些自以为掩饰妥当的小心思连带着某个冬日的落雪和无数通电话、简讯一起收进火里点燃。他不搭乘电梯,摸着楼梯扶手往下飞奔,三步并作两步,最后几乎是往下快速跳跃,身体腾起的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在飞,而北信介就在楼下等他,隔着人群,隔着距离,他应当听不见。但宫侑无比确信,和几年前一样无比确信自己听见了北信介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在对他说:阿侑,来我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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