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避开朦胧未知的海域吧,弗拉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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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纹睡衣

原作:排球少年

cp:牛岛若利/天童觉

想怎么解读都可以


有时候,牛岛从天童身上闻到血腥味。

 

那不是高中男孩该熟悉的气味。闻起来很安静,像濒死的动物放弃挣扎后投来的眼神,像枝头承载不住而纷纷落下的雪,清淡流淌的血腥味。

 

牛岛若利清楚这气味,不会认错。他曾经路过屠宰场,年龄尚小,站在五月暖风里抚摸一只小牛。几分钟后主人牵走那只牛,灰白色的小牛低声叫着,步子迈得很艰难,软软的,蹒跚跟着绳子走。那扇铁门掩上,没有丝毫声响,牛岛却知道有什么东西死去了。不仅是那头几分钟前还用湿润舌头轻舔他掌心的小牛,还有些别的。

 

父亲拉了拉他,走吧,父亲轻声说。

 

牛岛若利后来知道那种牛生下来就注定属于屠宰场。为了保持肉质鲜美,它们中的大部分一出生就被送入狭窄的铁笼里,勉强够它们直立与转身,其余一切不必要的运动都被割舍。因为那会使筋肉结实,破坏口感。留给铁笼与小牛的时间不长,一般不超过半年,它们中绝大多数直到死亡都学不会行走。牛岛若利记住从铁门里漫出来的气味,暗褐色的飘散在空气中的一道溪水。我们可以买下那只小牛吗?他抬头问父亲。你妈妈不会喜欢的,父亲摇摇头。

 

牛岛若利跟着父亲往家走,很快忘记这件事。他曾尝试拒绝食用出现在餐桌上的牛肉,持续两星期,结束于父亲的一句告诫:不吃牛肉,你就无法长高,无法长出结实的肌肉。若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牛岛若利在那天晚饭时没再拒绝牛肉。他很快忘记这件事,像每个处于他年龄段的小孩一样,很快地忘记,直到一次训练开始前天童觉绕过他身前。

 

人的身体依照极其复杂精妙的原理运转,尤其是大脑,但这些规则与道理有时候可以概括成很简单的一句话:人会忘记许多不该忘记的,并记住许多不该记住的,已经散开的会重新聚拢,而已经凝结的会再度破碎。牛岛闻到血腥味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伸手,他握住天童肩膀,这股力量迫使天童觉停下脚步,转身看过来:“怎么啦?”

 

“你身上……”牛岛没继续说,手却没松开。

 

“你说香水味吗?”天童扬起一个笑,“是啊。我新买的运动系香水,喜欢吗?”

 

牛岛若利知道他在撒谎。天童觉有时很自然地把谎言与真话混在一起,不是出于任何捉弄人或恶作剧的目的,他单纯喜欢这样,找些乐子,他说谎时毫不掩饰,要是真有人上了当他反而不畅快。牛岛摇头,示意他想要听别的解释。

 

天童眨眨眼,“那么是烟味咯?哎呀,看来我偷摸着抽烟果然还是被捉到了。”

 

天童觉作势要歪到牛岛身上,被牛岛挡回去。天童觉这时才注意到面前的牛岛若利有些不对劲,与往常不同,即使牛岛从来不是配合玩笑的那类伙伴,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天童的亲近举动,从来没有,哪怕这些举动有时看上去实在逾矩。他双手叉腰,凑近牛岛若利的脸,细细端详:“怎么了,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牛岛若利在这目光里僵立不动,有些坚硬了许多年的东西从骨头里重新冒出来,柔软、脆弱,他不喜欢。牛岛偏过头去看球场,教练,一只滚向角落的排球,收回视线时他对天童轻轻摇头:“没什么。我们该去训练了。”

 

“哦。是吗?”天童觉跟在牛岛身后,双手乱晃,时不时打到牛岛侧腰和腿部。

 

例行的训练结束后,教练安排了一次对抗赛。三对三。牛岛看向球网对面的天童觉,露出浅笑,在比赛开始前问他:“紧张吗?”

 

天童竖起食指,左右晃动,高深莫测地说:“完全不,牛岛,有你做对手才不那么无聊。”

 

牛岛没说话,转身向队员走去。比赛的结果毫无悬念,几乎是一面倒,谁都不意外,教练也并不多说什么。仿佛这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唯一不满意的人是牛岛若利,他对天童觉一方剩下两个人说,以尽管克制依然有些生硬的语气。

 

“你们两个甚至在比赛开始前就认输了。”他把一旁悠闲哼歌的天童觉扯过来,推到那两人面前,指着错愕的天童觉说:“只有他是认真的,只有天童觉是认真想和我比一场。”

 

处于中间位置的天童觉深呼吸一次,大笑着拍了拍队员肩膀,接着一把搂住牛岛若利。他模仿出教练平日训话的神情,故意捏着嗓子:“可恶,都是你们两个臭小子,不然天童觉大人早就把牛岛打趴下了!”

 

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一下缓和,围观的众人笑起来,两个队员也慢慢放松,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保证下一次绝不会了。牛岛若利没有笑,但也没有阻止天童觉的举动。在天童觉的手开始挠他痒痒后,牛岛没绷住,唇边滑过很轻的一抹笑。

 

晚上熄灯后,牛岛若利平躺在床上,和往常一样什么都不想,等待睡意造访。他听见敲门声,两轻一重,间隔三秒,再是一次两轻一重。于是他知道是天童觉来敲门了。牛岛拉开门,身着条纹睡衣的天童觉倚在门外,打哈欠,满面困倦。

 

“好了。”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说吧。”

 

“说什么?”

 

“说你白天没说完的话。”

 

牛岛若利看了一眼走廊顶端昏黄的夜灯,摇头。

 

“我不想说,天童。”

 

天童觉单脚踩在一只拖鞋里,另一只脚抬起来晃来晃去,最后踩到牛岛的脚背上。天童觉没用力,牛岛只觉得像有只小动物伏在自己脚背,温热柔软,有些痒。他看向天童觉,后者冲他眨了眨眼:“那就我先讲。”

 

天童觉总有许多话要讲,这点牛岛从来不明白,他很难想象几乎每天相处的两人要从哪里再找出新鲜话题聊天。他不懂这件事,但显然天童觉很擅长,于是他放手让天童来把握这些对话的节奏。多数时候,天童觉说,牛岛若利听,直到其中一人再也撑不住睡过去。牛岛若利已经不再计数,到底有多少次在故事的一半或者高谈阔论的中央,天童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最后消失,化成撞向自己肩膀的红发脑袋。

 

他们选了一处楼梯,窗户半开,夜风从那里缓缓送来凉意。天童觉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条纹睡衣,抱怨道:“我觉得这让我看上去像个病号。你不觉得吗?蓝白条纹,很像医院里的病号服。”

 

“其实很多医院里没有专门的病号服。”牛岛认真回答。

 

天童觉没搭理这句,接着说:“像是病人,让我看上去像是病人。”

 

有时候他从梦里醒过来,短暂地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忘记姓名与身份。在昏暗的房间里四望,仿佛一粒种子苏醒在陌生荒野上。天童觉不怕孤单,也不怕死寂。他甚至乐意与他们为友,在必要时候,他们教他如何变得坚强,如何让来自他人的石子无法带来任何伤害。天童觉在梦消散的后半夜抱膝而坐,有时哼歌,有时安静地回忆球场上那些胜利的时刻,细数球网那边刺向他的眼神,不甘、惊惶、愤恨……这是有趣的,天童闭着眼笑,但还可以更有趣。应该更有趣才对。

 

他歪向牛岛若利,并不注意对方离他有多远,也不观察方向角度,就是随随便便地一歪。他知道即使自己倒向错误方向,也会被牛岛若利接住。某种意义上牛岛确实成为了他想做的人,提前成为,在天童觉这里牛岛若利已经是个无论什么招数都可以接住、无论什么思路都可以容纳,一个只要你说他就会听,一个可以向他期待长久注视与包容的人。天童觉被拉到熟悉的肩膀上,他看着牛岛侧脸:“虽然我看上去像个病人,但你看上去却很不错。牛岛,让我们瞧瞧,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我看上去很不错吗?谢谢。我今晚睡前用了新买的香皂。”

 

“是吗,新买的香皂。”天童觉想说重点不在这里,但看牛岛似乎有些开心,决定还是不要点破。“但我看上去像个病人,都怪条纹睡衣。”

 

牛岛若利认真地把天童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说:“你该多吃一些。你太瘦了,球场上对抗时我很担心你会被撞碎。”

 

像只陶瓷,但比瓷器更锐利,更能割伤人。牛岛希望找一个合适的比喻,让天童觉意识到不好好吃饭这问题的严重性,他没能成功,只能用更笃定的语气重复一遍:“真的,你该多吃一些。我很担心。”

 

“放心,不会让你输的。”天童摆摆手,想要跳过吃饭这一话题。

 

“不是输赢的问题,”牛岛思考片刻,“我怎样都会赢。和你关系不太大,所以你要好好吃饭,不是为了我的输赢。”

 

天童觉瞟了牛岛一眼:“你真的很懂怎么把好话说得很烂。”

 

牛岛若利闭上嘴,看着离他最近的楼梯台阶。他的黑色睡裤与天童觉蓝白条纹的睡裤靠得很近,几乎贴在一起,他说得对,这看上去确实有些像病人该穿的。天童觉的红发没有白日里那么精神,散乱蓬松,有几缕随风轻轻地飘。牛岛若利继续听天童觉讲他的梦境。

 

“梦里我看见了你。浑身血污,面无表情地盘腿坐在地上。”

 

天童觉停下来,似乎努力回忆梦中的景象,改口道:“不是面无表情,是你一贯的表情,怎么形容呢?”他偏着头打量牛岛若利,那眼神落在牛岛脸上,像被毛茸茸的尾巴轻扫一下,牛岛感到不自在,又不能不保持这姿势。天童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继续说:“就是这样,平静的,满脸写着无敌的,让人看了想打的表情。”

 

“让人看了想打?”牛岛惊问道。这话从天童嘴里说出来,让他有些受伤。

 

“也不是真的想打,这只是个比喻。”天童觉凑得更近,“平静而宽和,不会被外界影响。梦里你也是这个表情,浑身血污,安定地盘腿而坐,静得如同神子。”

 

“那你呢,你在哪里。”

 

天童觉沉默片刻,对牛岛一笑:“我就是你身上的血污。”

 

牛岛若利有些仓促地移开眼神,不与天童对视:“你该少看些恐怖片。”

 

“我没看恐怖片,看了比较多色情片。”

 

“总之,你少看一点那些。”牛岛若利低头,盯着天童觉的条纹睡衣,越看越不顺眼。“周末时,我陪你去选一套新睡衣吧。”

 

这看上去确实有些像病号穿的,配合天童觉的神情言语,牛岛若利几乎有自己正置身某医院精神科的错觉。他感觉自己有义务与一些东西斗争,尽管他看不清这些事物的形状,不知他们身处何方,将要夺取什么。他感觉自己有必要与这些事物争抢天童觉。穿着蓝白条纹睡衣,楼梯上讲着梦话的天童觉。

 

“好吧。不过你得告诉我,白天你没说完的话。”

 

“真的没什么。”

 

天童觉哼了一声,明显不信。

 

“你得告诉我,牛岛。”他坚持道,“对我说,跟我说说。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我保证。”

 

天童觉的保证不作数,牛岛知道这点,但他还是不太想这事发生。他感到自己肩上一轻,天童觉已经坐直,面冷如铁,两只眼睛瞪得很大,向牛岛传递一种无声的谴责。要开始生气了,他用眼神说。

 

“假如我不告诉你,而你决定为此生气,会持续多久?”

 

“一辈子。”

 

“天童……我说认真的,除了时间,还要告诉我方式。”

 

“一辈子不跟你说话,也不跟你有任何接触。我也是很认真的。”

 

他看上去确实有一点认真,比他上周说如果不陪他打游戏就从五楼跳下去要认真一些。牛岛若利仔细评估这一次的风险程度,楼道里很静,他希望自己找出个最好的方法解决纷争。他知道生气的天童觉会有多能折磨人,他不是那类生闷气折腾自己的人,他绝对能让方圆五米内的生灵都陷入痛不欲生中。

 

牛岛若利此时坐在离天童觉半米处,认真思索对策。天童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再也不理你了,牛岛若利。”

 

好吧,如果一定是这样。

 

牛岛若利很久之前,从天童觉这里学到一招。保留招数,很少使用。他清楚有些招式不可以时常拿出来比划。他向天童觉靠过去,天童觉立刻躲开,两人在同一级台阶上追逐几次,最后以天童觉被抵到墙壁无法动弹告终。

 

牛岛低声哄他,“我不可以说。”

 

“哦。那我也不可以理你。”

 

“但是,”牛岛凑近天童,扬起笑:“但是你会理我的。”

 

“我会吗?”天童觉翻了个白眼。

 

牛岛若利的眼睛在昏暗的楼道里有温润的光,天童觉忍不住要去看。牛岛若利平时不常笑,再怎么夸张的笑话也很难让他扬起嘴角,但这时的牛岛很自然地微笑着,几乎和梦里一样平静宽和的眼神,天童觉告诉自己,就再看一眼,一眼,然后再不理他。

 

天童觉视死如归地看向那个笑,这时牛岛的声音响起来。

 

“亲我一下。”

 

牛岛若利用很寻常的语气说,“亲我一下,天童觉。”

 

他从哪里学来的。天童觉应该立刻拒绝,表示他的发誓不再理牛岛若利是很坚定的,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凑了过去,甚至自觉地闭了眼。哦,在这个吻里天童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是我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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