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避开朦胧未知的海域吧,弗拉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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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ewt】追星星的人

*试阅的亲友说不甜,大家评评理喔

*一个奇怪的AU



他追那颗星星追了很久,久到几乎忘记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需要取下胸前别着的铭牌仔细打量:忒修斯,星星捕手,二级。然后他记起来,所有漫长路途的意义。


这是个随意行到哪一处都受人敬重的职业,星星捕手,短暂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追捕或逃亡、或失散的星星上。将散落在外的星球牵引回宇宙生命的核心地带,归入规律之中,恒定、美丽如常,就像千万年来那样。所有的国度都仰仗着一定的存在运行,而在这个宇宙里,他们依赖着星运里的规律生存。每一颗星星的位置、周转都至关重要,各自代表着不同的事物:雨、雪、诗歌、色彩···出亡的星星会带走他们承载着的意义,而星星捕手的工作就是追向宇宙深处去找回那些星星。


忒修斯追这一颗星星已经很久了。他腕间的表早已停滞,他仅凭着周期性的饥饿来判断时间的流逝,一块压缩面包能撑六小时,他数了数小盒子里剩下的压缩面包,粗略判断自己已经离开原星有半个月。


那颗星星漂浮在前方,他们的距离在一点点地缩短。


这将是忒修斯追回的第七颗星星。自从五年前结束训练,成为正式的星星捕手起,忒修斯永远在路上,追逐着流亡星星的踪迹,从无垠的此岸到彼端。带回来宇宙中心已消失上百年的珍稀燕尾蝶、西南风和春天的雨水。


那六颗由他引回来的星星排列成半弯的短弧,疏疏落落地连成一串在忒修斯安排好的位置,于历代遗留的星尘中漂浮。而这将是第七颗,忒修斯望向前方那个模糊的白色影子,以一种轻盈地姿态悬在黑暗里,他的思绪被拉回多年前。



世界总是这样奇妙,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有了定好的道路,不需要额外的彷徨挣扎,而有些人却要用一生来追赶一些遥不可及、虚无缥缈的存在。忒修斯是前者,而他的弟弟纽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同样是前者。


忒修斯早已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在各式星球上辗转,寻找尚未归家的纽特。一开始纽特沉迷于探索所有星球,过了些时日,他就已经找到了最佳的研究对象。忒修斯只需要在吃晚饭时绕着月亮转一圈,准能在某个角落找到单手托腮静静注视月亮的纽特——以浩渺宇宙为背景,他是毫不起眼的一小团,盘膝坐在一小粒陨石碎屑上。


忒修斯隔着很远就能望见纽特,他会不做声地就停在远处,忒修斯望着纽特、纽特望着月亮,很长一段时间里,忒修斯以为这就是两人关系最恰当的注解。纽特在倾泻月光里,而他在群星阴影中,伴以单向、连续的注视。


在忒修斯正式别上铭牌,要第一次出远门追一颗流亡三年的星星时,他在餐桌上轻松地提起这件事,接着手伸向角落里的烤面包。


烤面包被挪走。


忒修斯抬头看向把整篮烤面包抱在怀里的纽特,停在空中的手换了个方向拿起咖啡壶。纽特皱眉一言不发地瞪着面包片,忒修斯慢悠悠地喝着咖啡,等待弟弟开口。


“再过半个月,就是那个日子了。”


纽特有些别扭地说。忒修斯一下子反应过来,纽特已经到了选择职业的年龄,再过半个月就是今年的择业日。忒修斯放下杯子,身子探过半个餐桌,伸手揉了揉纽特的头发。


“我当然会陪你。”忒修斯笑着说,“不要担心,我一定赶回来。”


“好。”


第一次的追捕算不上顺利。原本一周就应找到的星星逃得比预计距离更远,忒修斯几乎没怎么休息,不知疲倦地沿着罗盘指示方向赶路。他想起自己之前数次或明示或旁敲侧击,询问纽特要选择怎样的职业,都没得到答案,纽特似乎打定主意不会提前揭开谜底。所以忒修斯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可不能让小家伙失望。


他算了算时间,心里叹息,再一次压缩睡眠时间,更快地向前追赶。在第九天的时候,忒修斯醒来时发现脸上沾了片粉色的花瓣,柔软还带着水汽,有很温柔的香气。他微微一笑,把随身携带的细绳绕上手腕。


在择业日的清晨,纽特醒得格外早,他掀开被子赤足跳到地板上,一路跑到客厅。沙发的垫子还是原样,衣架上没有熟悉的长外套,餐桌上冷冷清清还摆着昨夜的布丁。忒修斯尚未归家。纽特抿了抿唇,慢慢走回房间里。他把床头柜上放着的小玻璃瓶拿起来看了看,里面盛着金黄的物质,介于气态与液态之间,有很明净的光。最后纽特把它收进了抽屉里。


书桌上摆着一张照片,是忒修斯拉着纽特学习走路时拍下来的,照片里的忒修斯弯着腰,脸上笑容灿烂,而纽特一边迟疑地向前迈步,一边抬头寻找忒修斯的眼神。纽特把相框翻过来,小心地从夹层中抽出一张单薄、未曾示人的照片。照片似乎拍得匆忙,光线昏暗、角度倾斜,隐约能分辨出忒修斯低头看书的模样。


一声叹息。纽特把那张相片重新塞进夹层中。


在择业仪式开始时,纽特仍是孤身一人站在队伍中。忒修斯没来,尽管他答应了会赶回来。纽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当生气,又似乎只是遗憾与伤心更多一些。他想起自己提前好些时日准备下来的瓶子,期待着的不过是忒修斯惊喜的模样。


下一秒,一片花瓣落在他额头上。


纽特伸手取下花瓣,粉色、湿润,惊讶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涌上来,就被周围人群的低呼夺去注意。他顺着大多数人的眼神望过去,空气里飘洒着粉色花瓣,随着风上下翩飞,而在不远处,一个人正踩着陨石粒赶过来,他的身后是一颗庞大又美丽的星球。


是忒修斯。


他黑色大衣的下摆在风里翻卷,隔着距离和人群,忒修斯仍一眼望向纽特的方向。纽特忍不住抬起手按了按心口,感觉那一处在忒修斯的注视下不受控制地蓬松发涨,像等来温柔雨水的枝叶,缓慢地、缓慢地盛放出花来。忒修斯回来了,一如他承诺的那样。


在忒修斯身后是一颗星星,花瓣与芬芳皆出于此,它曾在暮春的午后出亡,现在由一根细细绳索牵引着重新回到宇宙中心。忒修斯落到纽特跟前,一把抱住自己的弟弟:“抱歉,我迟到了。”


那是他追回的第一颗星星。忒修斯逼着自己把视线投向前方那颗白色的星星,不再沉浸于过往的回忆里,他想起曾在书里读到许多比喻,当时觉得妥帖的、后来觉得美妙的,都不如生活里一点一滴垂坠在肌肤上来得真切,如果要他说,给他纸笔,忒修斯会选河流、日光、清晨的冷意,把这些意象组合到一起才是回忆的样子:叫人赤手空拳地走入白雾里,身旁是流水声,身后是未尽的夜,这雾里留也不是、舍也不能。


他不能再想了。



但那次择业日,纽特是真的喜悦。整个广场都笼罩在星星的阴影和粉色花瓣之下,人群的感慨也无非是太盛大了、过于盛大。忒修斯知道自己一闭眼就能记起当时纽特的表情、他的眼神和他的笑容,不差分毫。连带着纽特随后说的话,他说他要做月光采集者。


广场上静了一霎。


“可是没有这个职业,纽特。”


职业名录上没有这项,何况从来没有人听说过——月光采集者?忒修斯捏紧了手,与纽特对视,心里明白自己弟弟是认真的。没有这个职业,纽特。那一刻忒修斯在心里反复念这一句,到最后只剩下纽特的名字挂在心上转来转去,他知道自己在恐慌,恐慌一个早已被预言的前景:纽特会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而他无法追赶。


如果他早一些赶回来,早在纽特赤足冲进客厅四处张望之前赶回来,一切都会运行在正确的轨道上:纽特会带上那只瓶子,证明自己真的捕捉到过月光,忒修斯会因此多一分相信多一分支持,而不是沉默。忒修斯后来也无数次地想到这里,故事的分叉、命运的可能,他那时不该沉默也不该转身就走。


“你从来都是这样。”他转身的时候听见纽特说,声音不轻不重,像七月中旬的一场骤雨落到草地上,甚至不带太多情绪。忒修斯听见这话时恰好抬眼望着那颗寄在手腕上的星星,花瓣没有停过,纷纷地落在肩上、眼睫上,他没有回头离开了广场。


在仪式结束之后,所有人胸前都有了崭新的铭牌,显示他们的职业与身份。除了纽特。他离开时和来时一样,孑然一身、微低着头,所有的目光像夏日里缀满枝头又扑簌簌坠落的红果子,打在他脊背上。纽特越向家走,就越难呼吸,直到掩上卧室的门后才放任自己慢慢滑到地板上。那个瓶子还在抽屉深处,手指紧扣在瓶身上时,那月华流转似乎有冰凉的触觉,纽特闭着眼轻声说:“这是我给你捕捉的月光,哥哥···”


他把盛有月光的瓶子贴在额头,房间里、广场上、星月间似乎全是沉默,一切都是忒修斯的沉默,纽特才觉得呼吸原来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


而这些都是忒修斯不知道的事。



现在的忒修斯离那颗白色星星越来越近,相似的场景、相似的从血液里升起的跃跃欲试,他知道自己会带回这颗星星,如同前六次一样。他在择业日的当晚就后悔了,酒精浇上悔意混合成一种难以名状的自我厌弃,黏黏糊糊堵在胸口,然后让人无法克制地鼻酸。他想那是他的弟弟,整个宇宙中心最可爱的红发小家伙,有湖泊一样的眼、清泉一样的心;忒修斯轻手轻脚地走到纽特卧室门口,夜很静,他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之外还有另一重浅浅的呼吸,隔着门,近在咫尺。


他正要推门时,发现门缝间夹了张纸片。纸张边缘已经泛黄,有些年头,忒修斯走回客厅光线下展开纸片。一幅画。忒修斯记得是纽特七岁时,他们两人一起去了附近的新星,上面有从不停歇的大雪,温柔地覆盖在两人身上。忒修斯一只手撑伞,一只手牵着纽特,两人在大雪纷飞里慢慢走着,回家后纽特就画了这幅画。高大的黑色身影是哥哥,矮小的灰色身影是弟弟,两人走在纯白雪地上,头顶是澄金月光。画的最下角是纽特的字迹:爱你,哥哥。永远。纽特字迹旁是忒修斯第二日含笑添上的一句:忒修斯也永远爱着纽特。在这不久后,就传来了这颗雪星逃离的消息。


现在画面里多了新的墨迹,横贯落雪与月光——但你爱的是我本来的样子么?


忒修斯站在原地,分明是客厅中央,脚下是柔软的地毯,身后是燃着微火的壁炉,他却感觉自己立在一场大雪里,白茫茫的雪地四处都是遗留的足印,以忒修斯为中心向白雪皑皑里延展,无一例外都是脚尖向外的足印。他在离开。



从那天起忒修斯开始不断地申请外出追捕星星。似乎在追捕的过程中,逃离的不是星星,而是他自己,为了躲开一些角落里的秘密还有未说出口的话。忒修斯知道自己在害怕。但他没有办法,他一直以为毫无保留的爱是一切谜题的答案,能有多爱不成问题,后来才发现谜面上刻着的不是你有多爱,而是你爱着什么和你要怎样去爱。


忒修斯追回了一颗又一颗星星,无论他带回了失落已久的燕尾蝶、西南风或者是春天的雨水,纽特始终很平淡。他们之间多了礼节,一种有序而疏离的墙的修葺,在两人之间横亘。纽特大部分的时候都呆在月亮附近,家里堆着大大小小的瓶子,盛满月光,似乎成了某种替代。忒修斯每次从追捕中回归,都会像先前无数次一样在群星的影子里注视纽特的侧面或者背影。


纽特说的是真的。月光可以被采集,在最温柔的眼里和手掌心,最后储存在瓶中。每个人都在欣赏月亮,每个人都爱着月光,却永远有司空见惯的漠视。唯独除了纽特,忒修斯望着他消瘦的身影,心里的雪一点点渗向骨骼,最后他明白过来自己和纽特早已经过了道别的岔路口。爱里的些微强求都成了过错,他知道自己应当放手。


忒修斯觉得在这宇宙里其实要人们去爱,不成问题,该教会人们的是如何去爱。要用十二万分的心力去防止爱变成阻碍、变成绳索,变成与其真意背道而驰的事物。


在忒修斯带回第六颗星星时,纽特终于肯把视线从月亮上移开,和忒修斯对视。寄在腕间的星球是灰蓝色,像蒙了雾的海面。


“这颗星星上有宇宙所有的故事。”忒修斯走近纽特,继续说,“这些故事伴随着宇宙一起生长,可以被储存在不同的物件上,比如手链、比如纸张···”


比如月光。


忒修斯温柔地看着纽特,“以后你采集月光时,有故事相伴,就不会孤单。每一束月光里都可以承载一段过往。”


这是超越任务之外,忒修斯自己收集资料推测行踪最后带回来的星星,历时两个月。忒修斯看着纽特的眼神里燃起一小点他曾经熟悉的光。纽特朝忒修斯靠近一些,突然伸手轻轻擦过忒修斯的额头和发尾,纽特握紧的手在忒修斯眼前缓缓展开,上面是盈盈一捧月光:金色、柔软,安稳地躺在手掌心。


“这是你身上摘下来的月光,忒修斯。”


在那一时刻,忒修斯仿佛又回到了那颗星星上、客厅里,原本大雪纷纷、无休无止,而现在雪停了。在澄净的空气里,剩下的只是明亮月光。


还缺什么?克制的爱、月光、意义,忒修斯像看着一幅拼图,努力要填上所有缺失的部分。还缺了一场雪,这一场、那一场,覆盖过往的遗迹然后一切都可以在皑皑一片之上寻找新生。忒修斯追那颗星星追了很久,久到几乎忘记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需要取下胸前别着的铭牌仔细打量:忒修斯,星星捕手,二级。现在他记起来,这一漫长路途的意义。


他想带回宇宙中央的白雪。伞上盛着数不尽的月色和雪色,他们还可以并肩在雪里走,像从前那样。忒修斯看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星球轮廓,零星冷意短暂停留在他的面庞,忒修斯憋着一口气往前赶。他其实依旧没弄明白,怎样的爱才是爱了本来的样子,从此岸要到彼岸需要多少气力,他不清楚。忒修斯唯一知道的是他需要不停地往对岸走,没人说过爱会艰难到何等地步,但你若爱一个人,就一并选择了将有的苦难和泪水。他想起来那时纽特微笑着说,等后来的人再凝视月亮时,一定能读到这宇宙里生生不息的故事,月光在有缘人的眼里存续,记忆也是,贯穿一切屏障。


忒修斯想着纽特的笑,自己也笑起来,觉得之前的置气都小得像是春风里错折一片绿叶,他愿意去理解纽特的独特,也愿意去成全这份特别。等雪再来的时候,他也一定撑起伞,侧着身子替纽特挡着半面飞雪,忒修斯明白自己愿意,去写好爱这个字。




(群山皆糖悄悄说:有月亮在,诸位一定不会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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