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段子,兴起写兴尽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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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大抵喜新厌旧,夏季新饮、冬日新雪、新科技、新潮流、新酒、新人。
“除非他是古董商。”
【a】
他不是古董商,他是Facebook的CEO。立在社交媒体发展前沿,定义了社交网络的“新”;本人却带着一种古怪的抽离感,并不沾染一种新意,而是隔在新与旧之间,干脆利落地自成一派的样子,偶尔出现在镜头下的苍白脸色和不变的神情。
向前。创新。突破。
Facebook公司和每一家硅谷企业一样,连发展核心都大同小异。无非是向新处走,向新处求,把旧的抛在后面,由岁月碾过时一声叹息也无,成为褪色影像里静默的一行字,连亲历者也说不出其中深浅。
“但他最近有些奇怪。”
[奇怪]这个形容词从来与扎克伯格先生过往甚密。倒也说不上如影随形,至少在他身价暴涨之后已经很少有人会(在明面上)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了,除了Chris和Dustin。
就连Chris和Dustin都觉得最近的Mark有些奇怪。
“他一直在办公室里折腾他的电脑。”
“甚至锁上了门。”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甚至还锁上了门——”
后来门开了。
Mark向后靠在椅背上,嘴角挂着一丝笑,注视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跃动着竖着的一串银色圆点,像截了一段夜雨垂坠在桌面,无限温柔地悬在那里,等待着。
每一步指令都很清晰,只需要轻轻说出那句话,一切就都像宇宙中的星体一样沿既定轨道周而复始地旋转、美丽而永恒。他抿了抿唇,手指搭在桌面,忍住没有去触碰那串光点。
Chris第一次意识到Mark的电脑上多了些什么时,已经是一个月后。当他们在Mark办公室例行公事地开会,Mark需要调出一份资料时,他对着电脑唤了一声:
“Hey, man.”
“Yeah.” Chris和Dustin几乎同时转头看向Mark。
然后意识到Mark是在对电脑说话。
“你什么时候做出来的?”Chris挤到电脑桌前,好奇地打量着那串光点——新朋友,Mark耸耸肩,这样介绍电脑上自设的人工智能。一个新朋友,替我理理电子文件和其他的一些。
Chris和Dustin交换了一个眼神。
【b】
“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吗,你笑得很开心。”
他松了松领带,解开深色西装纽扣,回头语气轻松地与女秘书聊天。一天的冗长会议,数字和图表、一些保证和一些协议,他现在每次签名都很谨慎。他也有了自己的律师团队,齐整的律政精英,平日里总一副哪怕萨维林先生犯了滔天大罪也要让他清白脱身的神色。
恨不得在额头上刻着“别惹我们的雇主萨维林先生”。但他笑着摇头,只是交些审查合同细节的工作给他们。
“只是觉得很有趣,韩国最近推出了新的微整形手术,说是能让人嘴角在即使不笑的时候也保持自然上扬。”
微笑唇。
“会有人需要这个手术吗?”女秘书依旧咯咯笑着,把手机递到Eduardo面前,“这还能上传自己的照片,然后能自动显出自己手术后的效果。”
他低头瞥了一眼,照片里的女秘书照片前后差别不大,这个手术对本就擅长微笑的人用处不大。难怪她会问。
Eduardo视线移到桌面上,一处黑色实木相框,近日拍摄,在新加坡明媚日光里,他和商业伙伴手举香槟,遥遥相祝。照片里自己是一贯的温和表情,尽力在笑;眉眼足够温柔之后,其实没多少人会注意你是不是真的在笑。
他轻吐一口气。
新照片。
【a】
“你真的不好奇吗?”
“好奇。”
“他现在不在。”
“那···”
Mark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又合上。
Chris和Dustin凑近Mark的电脑,眼神追随着那串闪动的光点,它正处于等待指令的状态。Chris学着Mark平时的起始一句:
“Hey, man.”
光点瞬间飞散,合成一句答语:
[I’m here for you.]
Dustin迟疑片刻,莫名的熟悉感掠过,似乎曾经也听过这样的句子。
什么时候呢?
他摇摇头,把心思拉回现下的探索之旅。他很好奇这个程序到底特别在哪里,让Mark能用[新朋友]来称呼。
别说新朋友了,Mark连朋友都没几个,一个手都能数完。还分什么新旧。
他直指核心地问:
“What’s so special about you?”
到底特别在哪里。
光点散在屏幕上,四处分扬,慢慢收拢成一句。
【b】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Eduardo掏出手机给女秘书看。
手机上是Eduardo自己,笑得开怀。嘴角上扬,眉毛弯弯,眼里有光。
女秘书惊讶地说:“您也用了那个微笑唇手术测试?这测试结果还真是···”
她顿了顿,试图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还真是有用,还真是显著,还真是在笑。
别了吧,自己可别成第一个因暗示老板去韩国整形而被开除的员工。
她讪讪笑着,没再说下去。
Eduardo神色平淡地也盯着手机上那张图片瞧,两个Eduardo对视着,一个在笑,一个没有。
“这不是手术测试。”
是张旧照。某年的某个夜晚,路灯昏黄光线下,有飞雪,有行人,他笑着看向镜头。画面中最右侧,隐约还能看见半个肩膀,当初切割图像时不够爽快,留了些边边角角。那时一起拍照的那人肩膀,略矮一些,毛躁柔软的卷发。
没截干净。
Eduardo收回手机,语气依旧轻松地对女秘书说了一句。
【a】
电脑屏幕的光点停止闪动,寻着设定的程序聚成一句答语,似乎程序设计者也早早思考过这个问题,还留了答案,不知给谁看。
简单一句。
[I remember the algorithm on the window of Kirkland.]
就这点特别,新朋友。
【b】
他轻声说:
“有些人是需要那个手术的。”
语气轻巧,像气球飘在空气里,没有质感,是在开玩笑吗?女秘书追着他走进办公室的身形。
他伸手把桌面的黑木相框倒扣,不让照片那面朝上。
没开玩笑。
他们都不是古董商。
普通生活里的普通人,有收集某一旧物的小癖好。也就那么一点癖好,也就那么一点上,总归新不如旧。死了也好看。要留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