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避开朦胧未知的海域吧,弗拉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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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soomerki

*赠我饼 @茶紅與鬆餅 

“夏季的soomerki——意思是黄昏的可爱的俄语词。”

                

                                                      

这天课结束得晚,Thomas踏着石阶到主街时天色半暗半明,他瞥了眼屋檐边悬着的余晖。


傍晚桥上的风正好——往常西敏桥上风总是大得惊人——今晚力度恰好,驱散夏日暑气又不至于把头发吹成一团糟;桥中央河水倒映着天边余晖与霞光,尽头是铁栏杆像新切出的闪光,一切都正好。


他遇见Newt正是在这样一切都恰如其分的时刻,他抱着一把木吉他向后倚着石桥,闭眼不看行人也不看夕阳,一边弹一边轻轻哼唱。黄昏的西敏桥,光线温柔地落在他的面庞上。


Thomas脚步慢下来,最后停在离Newt四五步远外。他注视着Newt侧面轮廓是怎样在日光偏移下有如希腊雕像一般恒定如常的线条,不是雕刻刀细细凿出来的利落分明,而是一块玉被握在掌心经年养磨出来的温柔线条。


一阵风卷着灰白鸽子过来的时候,Newt的头发扬在暖色余晖里,Thomas捕捉到突然跃上心头的连不成句子的破碎的词组——夏季的soomerki。那位可爱又傲慢的俄国作家曾捉着笔写下这样柔软一句,夏季的soomerki,意思是黄昏的可爱的俄语词。


他的嘴唇是枯玫瑰的颜色,干燥柔软,宜于亲吻。


Thomas立在不远处,靠着石桥听Newt把一支曲子弹到结尾。尾音断得干净清脆,石桥上或近或远有稀拉掌声。Thomas也鼓起掌来,却慢了半拍,周围掌声都停了独有他这一份格外突出,Newt偏头看向他,眉眼带笑。


说些什么,Thomas感觉有一团无法形容的东西从胸腔一路堵上来,噎在嗓子里,连呼吸都艰难。他突然理解了小说里会有的情节,自己曾经嗤笑的只言片语“当他们眼神相遇的时候,仿佛时间都静止了”或者“在那样的眼神里,他忘记了周遭世界”;此刻看来都有了办法解释。


俗套。


可以解释,不可理喻。在眼神相遇的时刻,不是时间都静止,恰是时间像遥远彼岸射出的箭加速疾驰;在那样的眼神里,不是忘记周遭世界,恰是自己的存在从未如此刻一样如此清晰分明。


他几乎想要耸耸肩以旁观者的姿态拍桌大笑,想想Minho会说什么——这不是你最深恶痛绝的那种肥皂剧情节吗——一见钟情。


过分俗套。


但是他在对我笑——Thomas意识到自己也僵硬地回了对方一个笑。Newt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缓慢旋转的伦敦眼,不出几秒又转过头瞥向Thomas。没能及时挪开眼神的Thomas被抓个正着。


Newt把手圈在后颈,一边用口哨轻轻吹着先前那支调子,一边向Thomas走过来。步子松散缓慢,夕阳下几只灰白鸽子偏着头似乎犹豫要不要跟着他来,这个男子的身上有温暖麦子香气。


“你刚才的表现只说明了两种可能。”


带着些伦敦腔,他说话时每个单词都自然妥帖地连成一串像泰晤士河河水一样流淌而过,Thomas用牙齿抵着舌尖,最后终于憋出一句回复:


“哪两种?”


“要么,我今晚有了免费的酒喝。”Newt的衬衫被风吹得有些鼓起,他故意皱着眉说出下一句,“要么,我今晚就得报警说自己被一个变态盯上了。”


Thomas笑起来,抓着书包带子的手略微松了些:“那你觉得呢?”


“还不清楚,尚待观察。”


Newt一挑眉,左手撑上石桥,右手沿着自己鼻梁上下摩挲。Thomas的侧腰几乎能感觉到Newt左手拇指指尖轻轻触着上衣布料的微妙感觉。两层的红色巴士从桥中央主路上开过去,轰隆隆一阵响,Newt张嘴似乎说了什么。Thomas为了听清,向前凑了凑,而Newt也恰巧向他多靠了一步,两人近在咫尺地注视着彼此。


Thomas认真地发誓,倘若这样的距离再多保持半秒,他都忍不住要把所有曾经浏览过的诗篇低声背出来,就在黄昏的西敏桥上、就在这样的眼神里。Newt向侧面一斜,和Thomas并肩靠在石桥上,悠悠叹了口气。


“不是本地人?”


Thomas点头。


Newt舔舔下唇,眯着眼看桥对面的脚步匆匆的行人,似乎等待着什么。Thomas憋了口气,像对待实验室里最棘手试验最精细那一步骤的第一秒,拿着镊子前先深呼吸一次,再确认指尖没有颤抖,比这种谨密更端正的审慎。


他最后听见自己干巴巴地问:


“所以你不要报警好不好?我保证你有免费的酒喝。”


“老天爷···”Newt抬手盖住自己眼睛,笑得浑身颤抖,“你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可爱古董吗?”


Thomas看着他,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也跟着一起低声笑。


“我遇到过很多搭讪的,言语粗俗直接的、措辞委婉巧妙的。但他们从来没有成功。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Newt轻摇着头,竖起食指在Thomas面前晃了晃:“他们错在这种事情从来不应该草率地说出来。”


等夕阳完全消逝,天空染成墨蓝间隔着暗黄的画布时,两人找到了桥旁一家小酒馆。门口阶梯上已经坐了些握着空酒瓶的客人,外套垫在阶梯上,仰头用手指画出勉强能辨清的几颗星星。西敏桥旁的风吹过来,本来也就是无需酒精也自带三分醉意的夜色。


一开始是Newt领着话题,谈起自己每日闲时总在桥上弹弹唱唱,也偶尔喂喂鸽子,小心翼翼不让伦敦老太太看见。Thomas一边小口喝着酒,有些好奇为什么自己明明每周四都会从实验室走西敏桥回家,却从没有遇见过Newt。他看着Newt带笑提及有多少次在桥上遇见醉得摇摇晃晃的路人扶着栏杆回家,心里只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生命中已有过这样微醺的时刻,注视着Newt的笑容、听着他的故事。但他们分明是才相遇。


Thomas晃晃脑袋,把脑海中模糊的影像归结为今夜的酒。


Newt继续向下说着,每当新话题翻出来,Thomas总能自然而然地跟出回答,就像电影对白一样应和相当,有十足的默契。酒馆暗色调的灯光笼下来,Newt的眼睛在这样光线下显着琥珀色光泽,像藏了星光。


Thomas终于感觉出了在桥上初遇时从胸腔一路堵上来的东西是什么。因为当他看着Newt眼睛时,当他想象着两人一起跟着音乐旋转在舞台中央时,胸口堵着的东西慢慢生长出枝桠,蜿蜿蜒蜒攀着血管而上,一直到喉咙,是忍不住从最深处盛放出来的花。从看见他时就开始繁盛的玫瑰。


他想要说一些漂亮的话,让胸口绽放的花能递出给眼前人。


但最后他也只结巴着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桌上所有的空酒杯都似乎比他更能言善道,Newt忍不住叹气:“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容易让你得手···”


他抬眼瞥Thomas,后者正睁大眼睛等待他的后文;也许是酒的缘故、也许是其他缘故,Thomas抿着嘴唇感觉耳根逐渐升温,扩散到脖颈,最后是脸颊。


“但如果你想,明天、后天、任何一天。我们总能再见。”


Newt说完最后一个字仰头干了杯里剩下的酒,速度快地惊人,捕捉不到他的神态。在他放下酒杯时,Thomas自然熟练地伸出手替他把金发别回耳后。Thomas指尖触到Newt耳后肌肤的时候两人都一愣。


Thomas瞥见Newt耳根贴近后颈处的一粒小红痣,忍不住在脑中浮现出自己的舌尖是如何轻轻擦过那一处的画面。他把画面挥散,告诫自己保持正人君子该有的样子。


但是除了红痣,还有锁骨处的凹陷,肋骨下数几厘米的小伤疤——童年时骑自行车摔伤的——但是他又怎么知道?Thomas皱着眉,在某一瞬间大脑一阵针扎的尖锐痛觉,然后所有画面都像被惊碎的湖面倒影一样散开。


“Thomas?”


Newt轻声念着他名字,眼神关切:“Thomas,你还好吗?”


Thomas。


Thomas听见无数声回响,随着一次呼唤像是引子,勾连起没有穷尽的回音,欢喜的、羞恼的、埋怨的、期待的,叫着他的名字,全都是Newt的声音。


“我们明天再见可以吗?”Thomas猛然站起来,随着椅子划过地板刺拉一声,脑中某根弦绷断,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一起消失。他看着Newt平静地也站起来,点头应允明天再相见。Thomas拎起包走向门口,夜晚的凉气在开门一瞬间扑面而来,夹着些许草叶清香。他回头看向Newt,脱出而出:


“下一次见面,我可以吻你吗?”


Newt站在暗色灯光下,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Thomas摆摆手踏出酒馆,随着门在身后轻轻扣合的声响他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流泪的冲动。像是身体深处泛上来的一种痛苦或是遗憾,让体内某种东西紧紧绞在一起,颤抖着,让他觉得自己丢失了某些极其重要的东西。想要追回一个你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他迈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在小酒馆里,很老的情歌调子依然循环播放着。酒保从吧台里走出来,坐到Newt对面。


“多少年?”


“三年或者四年,具体我也不清楚。是在相遇之前,他还在念大学。”


Newt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在灯光下晃动着,看酒液一点点撞散在杯壁。


“你又何苦呢?”


“我答应他了。”


在医生进行手术前,曾与他们交代过手术风险。在脑部进行的这个手术有巨大的后遗症,通常表现为记忆的缺失。这是一种回溯性的吞噬,以当前为起点向过去吞噬记忆,有些是失去一个月或者半年,有些会丢失长达十年的记忆,从手术台上清醒的一刻就如同被偷走了十年岁月。


Newt很平淡地说:“我答应他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等待他。”


“他根本不记得你。”


“我知道。”


Newt微笑着,又想起手术前Thomas躺在床上坚定地对他说的话。他想象着从三年前的夏日遇见Thomas那一天起,自己从没有一刻怀疑过眼前这人就是命运所承诺的终点。像是梦境砸在头顶,只不过这个梦境里还串着小的梦,像雾一样有些模糊,但不成问题。


不成问题。因为今日的一切都是三年前所发生的一切,他等在他们初遇的地方,等着Thomas向他走来。然后一切情节都是命运曾经的安排,他的木讷他的笨拙,一见钟情和酒馆桌上堆满的空酒盏,以及夜晚尽头的那句:下一次见面,我可以吻你吗。


尽如初遇时。


Newt回忆着Thomas手术之前俯在他耳边轻声念的那一句,一如今晚所见,也应如未来可期。他的声音温暖坚定。


“不要担心。无论重来多少次,我依然会爱上你。”


你是我此生不会逃开的“重蹈覆辙”。


西敏寺的风今夜难得温柔。Thomas从包里找出钥匙,然后推开家门,在倒上床的一刻就立马陷入睡梦,黑暗前心里浮着唯一清楚的一句:


下次见面,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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