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避开朦胧未知的海域吧,弗拉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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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帮我关灯

原作:咒术回战

cp:夏油杰/五条悟



我与五条悟一开始的相处很不愉快。责任在我。

 

我拒绝与他和睦相处,不想和他成为朋友,使尽手段与他在各种场合争锋相对,而且我总有办法让自己看上去像是更无辜的那个。

 

接下来发生的事,借用五条悟的话,是他很快摆平了我,易如反掌。

 

他说这话时很得意,丝毫无法体会我的心情,错把我的苦笑读成不好意思。该不好意思的人是他才对。

 

听见他用“摆平”一词,我心生庆幸。如果五条悟再成熟狡猾些,或者再冷酷些,他都该在我失掉分寸第一次亲吻他时把我推开,要我听见并承认最合适用作枷锁和指环的词。征服。收伏。哪个都可以,都强过“摆平”。

 

五条悟的六眼理应助他洞穿世事人心如白日秉烛,清晰透彻到一种完全没必要的地步。他那时候只说摆平了我,一是出于少年人回避旖旎的天性,二是出于微弱的、连他自己也不曾觉察的怜悯。对我的怜悯。五条悟不想把我逼到太过可怜的地步。于是他以“摆平”替代“征服”,错过在这段关系里占尽上风的机会,而我恩将仇报,从来没有一次提点教导他要如何在爱里真正地降伏另一个人类的心脏。

 

我第一次亲他的时候,五条悟睁着眼,很愉悦。

 

如果他那时候问,我一定告诉他。但那个吻草率结束后,他只是演出很镇定自若的模样,对我说:夏油杰,我早知道我会把你摆平。他简直就是在对我说,夏油杰,我早知道你会来亲我。我原本打算和盘托出,假如他那时候问我,为什么之前要表现得那么混账,我就会告诉他:因为我想躲开你,因为我想保护自己。

 

他没问也挺好。他凑过来要了第二个吻。这一次他闭着眼,我静静看他,如同与他初见时那样,我的心里警铃大作。像是房屋里的烟雾探测器,我的理智自动将五条悟归为危险物,易燃,难扑灭,扩散极快,沾上就会毁了你大半辈子。我试图通过讨厌他来抗拒他,把他推远,来守住我身后脆弱的安稳和平静。不过那个吻把所有尝试归零。和他吵过打过那么多次,都因这一吻被全盘否定,成了硝子口中可恶的打情骂俏。我很认真地告诉硝子,我们三人里如果有谁受害,必然不是她。

 

是谁?她反问。

 

我抬手指着自己:我啊。我最可怜。

 

硝子做了个呕吐的表情。五条悟从身后压过来,下巴搁在我肩膀,大呼小叫:夏油杰,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没有狡辩,我实事求是、就事论事,我满心真诚地再强调一次:我、五条悟、家入硝子,这三人里倘若有人是受害者,必然是我,除了我再无他人。

 

我有证据,这就开始为自己辩白。

 

看见五条悟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是个危险人物,怎样形容都不够贴切,是阿喀琉斯与阿波罗交恶,看见百米外一支箭破空而来,心上一惊,明明全副武装、明明毫无破绽,却在那一秒钟堪堪记起来:他妈的,老子的脚后跟还没被冥河浸过。

 

在他之前,我过着很安全的生活,各种层面上的安全。然后他来了,在我房屋外下雨,阵阵雷鸣,声势浩大。即使关紧每一扇窗,拉上所有帘子,也能听见他、看见他。他的存在感过于强烈,如同天灾,不容忍任何躲闪回避。我不得不、不得不出门去见他,无遮无拦地走进他这场雨里,被他裹挟包围,然后看着他放火烧掉我的屋子,杀死我的马匹,吃掉我过冬的粮食储备,直到我身后再不剩任何值得回头看的。我必须跟他走。我自此再不得安稳人生、平静心境,走在他身边,明白这一趟有去无回,却从来没有一次想要折返。

 

我把话说到这地步,情真意切,谁听了都该明白我有多惨。我只庆幸五条悟从来没问过,所以我也从来没对他讲过。这不是坏事,让他得意过头对我没有好处。

 

和他接吻之后,我对纯洁的同学关系再不抱希望。但他明显依然懵懂,不明白将有什么事要发生,只知道我比从前好相处一些,停止了很多不必要的挑衅行为。

 

他开始和我分享零食,撺掇我逃课,在夏日最盛时拉我坐进甜品店吃点心,五条悟和我做这些事全出自他对兄弟情谊的想象。这是种非常老旧的预设。我完全能想出他是怎样从六岁到十六岁一遍遍预演,假如有了朋友,真心朋友,要如何相处,如何玩耍,如何过一种放肆快意的生活。我看得很清楚,下手也残忍,打破他的幻想。在某一夜他拉着我打游戏,在我的房间,坐在我的床边。他玩得很开心,我问他想不想玩点更开心的。

 

有什么能比我大杀四方更开心?他不信。

 

我骗他骗得毫无心理负担,因为我清楚这是一比一交换,等价,我不会赢他也不会输。我对他说,能不能帮我关灯,关了灯我就告诉你。

 

五条悟关灯,从房门口摸黑走回来。他在黑暗中仍能视物,所以我知道他看得见我在脱衣服。他走得不快。我脱了衣服,拉开柜子,把润滑剂和套摆在床头。这一切他都尽收眼底,他看得清楚,而我知道他看得清楚,是两军对阵时友好摊牌:你好,我要出这招,你来试试。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拒绝,有可能是好奇心驱使他想看看这所谓“玩点更开心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更开心。也有可能是他单纯没法拒绝我。

 

事后我问过他,为什么不跑。他趴在我身边睡,因为太痛而无法仰躺。五条悟给的回答很轻,音量和分量双重语义的轻,他说他没有想,感觉这不是需要动脑子想的事。痛是真的很痛,快乐是基本没有,我看得出来他很困惑,多少有些怀疑看过的A片是不是都骗了他。我们都很痛,也都在事后强撑面子说爽得要死。

 

半夜他从床上坐起,往浴室溜。我跟在他身后,看他半跪在花洒下伸手往后摸。我们那天晚上第二次做时没有戴套。我后来就学聪明了,知道五条悟不是能用一个套打发的人。不过那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也情有可原。那晚上只有一个套,第二次又箭在弦上,所以做得潦草匆忙。他说后面不舒服,要弄干净。我蹲下来,把他手拉开,对他说,我来帮你。

 

我确实帮了大忙。尽管他咬牙切齿,一副要就地打死我的样子。

 

在浴室灯光下做起有些事来方便很多。我看着他,不错过每一丝神情变化,耐心准确地记住每一处让他皱眉或颤抖的地方,名曰清理的这道工序进行得缓慢艰难,到最后我又给他多清理了两次。我承认在浴室里欺负自己的好朋友多少有些不够意思,但根据五条悟的神态和反应判断,他也是心甘情愿。何况我早就说过,无论如何,受害者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我是三个人里死得最早的,所以我说起这些话非常自信,斩钉截铁,不可能有人能把我辩倒。尤其是五条悟,他休想反驳我。他最没资格开口,因为我恰好就死在他手里。

 

我在那三年里对五条悟说过许多次,我迟早死在你手里。全都是床上的荤话。

 

谁都没想到会有一朝应验,把太多原本应该严肃残酷的场景都搞得很尴尬。就像是杀手从兜里帅气地掏出枪,结果兜里的糖和套子一起掉出来。五条悟在人潮汹涌的街头对我说,你迟早死在我手里。我没忍住,一下就笑了,对他说:是啊,我早就知道。

 

这也是荤话。

 

五条悟看上去很痛苦,我不比他好受,但当时的情况是即使我们没克制住,敌人混到床上去,下床之后我依然要走我的路,朝我的方向,而他怕拉不住自己,怕自己要跟我走,就像他当年对我做的那样。

 

鉴于后来我死在他手里,我认为我没必要为此愧疚。我半点不后悔,丝毫不自责,对他说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荤话之后转身就走。说是淹入人海已不恰当。我是只身走进猴群,感到周遭吵闹繁杂,那条街很长,隐隐有街头艺人拉琴声,我背对着五条悟,每走一步都更深地陷进沉沉风暴里,风雨大作、屋宇焚毁,我步行其中,却从来没有一次想要折返。

 

他的痛苦煎熬有几重,我不在意。我先屠村,再弑亲,最后离开五条悟。做这些事时我的手只脏了一次。出于与五条悟相似并分享的自尊和傲慢,我从前不允许自己把手弄脏,直到无可回避,选了最极端的路,只把手弄脏一次。做这些事之前,我先杀了自己。是我夏油杰自己的血把弄脏自己的手。杀掉十七岁的夏油杰,这血刚好够做一副绝缘手套,我从此与人间没有牵连。所以说到底,我不在意,在这方面算我赢五条悟一次。

 

至少我一开始是这样想的。

 

离开咒术高专后的那十年里,无数人向我自荐枕席。我不生气,只觉得好笑。我看着他们时忽然就能体会五条悟当年的心情。他当年是有多喜欢我,才愿意在拙劣的陷阱面前自投罗网。而我又是有多喜欢他,才纵容自己做这么幼稚直白的事。我拒绝他们时往往言辞温和,因为这些人往往有用,要么能打架,要么能出钱,我对他们说,抱歉,今夜不行。

 

由于说了太多句“今夜不行”,久而久之,传得变了味道,再回到我耳朵里已经从“今夜不行”变成了“教祖不行”。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咽不下这口气。我拦不住,看她们处处辟谣,说教祖行得很,当年还睡过五条悟,你们做得到吗?我属下脸都绿了,就差“里通外敌”几个字写在横幅上挂给我看。

 

我看了直想笑,确实也笑了,后来再见到五条悟时想起这一茬我又笑了。

 

在小巷里,他倾身向我,已经不再是当年街头分别时痛苦不堪的模样。我能笑出来,他也能,我们是两块冰封的大陆在洋面上相撞,不是要两败俱伤的意思,而是要选一方就此沉没。

 

我把这票投给我,他也把这票投给我,表决过程透明、公开、公正,绝无作伪,我十年前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现在为他把这尸体再杀一次,没问题。

 

在他动手前,我心生恶意——好吧,事到如今要继续骗人也没有意思——在他动手前,我心生善意。很柔软,一团非常轻、非常干净的东西从我骨头里钻出来,沿着喉管往上涌,别人说一腔柔情涌上心头时有没有想过这也是一种令人作呕的体验,我听见自己说了很恶心的话:五条悟,能不能帮我关灯……

 

帮我关灯。这也是句荤话。我和五条悟在床上说了太多话,以至于很多完全清白正常的话在我和他之间都不可避免地带了色情意味。对此我很抱歉,但倘若有下辈子,下辈子我还敢。

 

话一出口,五条悟的笑终于绷不住了。他退开一步,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没有讲过这件事,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那时候恰好记起来。不得不想,不得不讲。我想要告诉五条悟,这一句帮我关灯从头到尾都没那么单纯。但这事要从头讲起,从我小时候,从我寂寞的童年时代讲起。我的生命有如高台,台下层层排开无数张桌椅,所有我在意的人和事都分门别类、落座其间。我的双亲,我的同学,我七岁时养过的那只兔子,我写满字的日记本。他们围坐台下,仰头看我,在他们身边手旁纷纷为我点起一盏灯。很好看,我私人的银河系,把我照亮。

 

只是这一切妥帖的出席里,存在着最明显的一个缺席。我的视线无法长久地停留在已经出席的人与事上,而是不可控制地要往空洞里看,看那些没有亮起来的地方,看那些无人落座的位置。我始终耿耿于怀。

 

这间接证明我确实是个混账,是个无论如何都很难快乐的人。

 

等我进了高专,一切都在变好的同时变坏了。好的是我看着台下原本的许多空缺被填补,许多事有了意义,有了方向和路径,在所有点起来的新的灯盏里,五条悟最明亮,最显眼,他把一小团光抱在坏里,在我的银河系里,他做了太阳。坏的是后来我意识到,被填补的空缺之外还有不可填补的空缺,被赋予意义的事之外还有不可讨论意义的事,被点亮的灯盏之外还有无论如何也不可驱散的黯淡。光抵达不了的地方。

 

我在那个夜里请求五条悟,能不能帮我关灯,是为了和他睡觉,因为他坐了我生命的头等席就该支付代价。而我在那条小巷里请求他,帮我关灯,是为了让我自己闭眼睡觉,因为无论是放弃我自己还是放弃他,都无法使我心愿达成。我亲自下场去按灭了许多灯,许多许多灯,我杀父母,杀无辜的人,烧了从小到大所有日记,最后毁掉住了很多年的屋子。而在这一切之中,在这一切之后,我往台下看,万事万物都缺席,只有五条悟还在那里。

 

在这个已经快要焚毁殆尽的银河系里,他还在发光,那是一种让人很痛苦的明亮。我无法避过身去,也无法熄灭他。只能在这样的光里清晰的看见自己,看见影子的形状,看见是怎样的夏油杰走在一条怎样的路上。也看见原来十七岁的夏油杰死得不彻底,阴魂不散,还有一部分活在五条悟那里,他一说“我信你”,我就想死给他看,不为别的,只为了证明他没有信错。

 

他让我走夜路走得很不安稳,也让我夜不成眠,没法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我的反派事业毁于一旦,就像我当初说过的那样,我是受害者,我最可怜。不是因为我死得早,也不是因为我被五条悟亲手杀了,而是因为在五条悟放火烧掉我的屋子,杀死我的马匹,吃掉我过冬的粮食储备时,我袖手旁观,满心喜悦,明白自己身后将再不剩下任何值得回头的却还是跟他走了,从来没有一次想要折返。

 

而那时候我就快咽气,杀猴的事可以往后放,唯一要紧的就是对他说:能不能帮我关灯。

 

这是件多么严肃又难堪的事,我在他面前求他松手,退出去,别再亮了,再这样为我发光把我照亮我这个将死之人怎么睡得好。但他只以为我在说荤话。因为他没有问,所以我没有说。他明显有点生气,好像我死前该认真交代遗言,最好哭着说后悔啦,后悔得要死。

 

只可惜五条悟在与我第一次接吻时就错失良机,没能痛下狠手,任由我在这之后的许多年里占尽上风。即使在这时也不例外。我看着他,对他笑,听见十七岁的夏油杰和二十七岁的夏油杰同时开口对他说话,同一句话,很多意思,他能听懂多少自然不关我的事。

 

五条悟,我在小巷里仰头看他,也在命运高台上垂眼看他,明亮,不肯熄灭,在所有没有意义里唯一显出那么点意义的我的挚友,我对他说:能不能帮我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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