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避开朦胧未知的海域吧,弗拉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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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上帝心想事成

原作:咒术回战

cp:夏油杰/五条悟


夏油杰六岁半上小学,双肩帆布包,课本文具下面压着饭盒,走起路来没声,稍稍跑跳就叮当晃悠。从家到学校步行距离不短不长,沿途经过一处小佛堂,木门斑驳沉重,堂里无人造光源,只在正午时分稍减昏沉。

 

从佛堂正门入,侧门出,穿过庭院,比沿街绕行节省五分钟。五分钟也不过是仰头一看,从六岁半到十二三,落灰莲台不再高,怒目金刚不再远,夏油杰把书包拎在手里,从沉沉檀香里缓步行过,走入庭院老树下,回头再看。

 

佛堂只是静,日渐破败,瓜果从新鲜到干瘪,最后在某个秋天统一换成塑料制品,供在功德箱前,明黄艳红,体面得很廉价。什么都拉得近了,一天一月一年一生都可以缩在佛像掌心,半枝莲,也是塑料做的。夏油杰看了六七年,把莲台看低了,把功德箱看薄了,唯独低眉浅笑的佛像还是远。

 

小学毕业那天,母亲来接他。约好在佛堂前见面。

 

他着一身黑,把堂兄的西服改得合身,穿去毕业礼。典礼结束后他随人群朝校门走,身前身后好多笑闹啜泣,毕竟年龄小,仿佛除却眼前别离人间都再无别的大事。夏油杰和要好的朋友告别,在街角拥抱,软发蹭过他脖颈,热泪沿着制服领往下滑。朋友哭得真诚,夏油杰不知要说什么,在这气氛感染下也眼底一热。

 

这感觉熟悉,几年前也有过。那时七岁的夏油杰指着树梢问朋友,你看见了吗,这里有个奇怪的东西。朋友摇头,坚称那里什么也没有。是你看错了。

 

他没看错,后来也再不同场合无数次问不同的人,你看见了吗,这里有个奇怪的东西。最后终于明白只有他能看见。没有谁错了,看得见看不见都很没关系,在确认自己与旁人不同后夏油杰并不感到喜悦或震悚,那天是春末,他站在满地落花里无端感到寂寞,与朋友道别,说要回家,朋友转身后夏油杰又拉住他,再问:真的看不见?得到答复后他松了手。夏油杰不说别的,在抬步朝家走时,他眼底一热。

 

他那时年纪轻,觉不出这一处不同到底要应在命运哪一段,是好是坏,是福是祸,夏油杰只从那天起长久地感到寂寞,清淡寻常,并不刻意折磨人的寂寞,像层莎草纸,不近不远地追着他,自从他与人世有了隔阂。因知晓自己与常人有异,且这异处算不得报纸会大书特书的“数学神童”或“钢琴天才”,夏油杰不向外人讲,也逼着自己不要常去想。

 

在街角朋友紧紧抱他,又哭又笑,说许多好听的话。夏油杰按礼数一一回应,最后眼底一热,不出于别离的惋惜或慨叹,仅仅是抱歉。他很抱歉他没法这样真诚地哭出来,他很抱歉他没法如此在意。

 

往佛堂走,夏油杰远远望见母亲的白裙,裙摆宽大,映在深红的墙边。走得近了他听见母亲与佛堂里的人聊天,说佛堂不日就要拆,能卖的都会卖掉,不能卖就要扔。那人说,你家孩子总来,你问问他,有什么想要的就一并拿去。母亲听了吃惊,低头笑着问他:你总来这里呀?夏油杰点头,走进佛堂里。已经搬了些走,佛堂变得空荡,突然敞亮起来,从凋敝里生出一点石灰色的冷白。夏油杰停在功德箱前,看塑料瓜果上积着的灰,也看莲台脱漆,看菩萨莲瓶里横着几只烟头。他说他不要什么,只是拆佛堂那天想来看看。

 

拆佛堂是在傍晚,街道冷清,夏油杰站在十几米外看他们用绳索把佛像拉出来,动静很大,三五个人一齐用力,把佛堂总算搬空。菩萨的莲瓶和金刚的刀戈碎在一起,漆掉了一路,佛像侧卧,从眉心裂出一道缝,灰败暗淡,又还是宝相庄严。这些佛像原料便宜,又都是十几年前的旧物,如今要回收甚至抵不上来往运费。夏油杰看着他们执锤,在黄昏越来越淡下去的光里把所有佛像莲台一一敲碎,等高扬的尘灰落定,佛堂的主人走到夏油杰身前,把几枚硬币放在他手里。功德箱里剩下的,给你买糖吃。

 

夏油杰点头道谢,转身去便利店买糖,回来时满地碎片都被收走,空荡干净,佛堂木门大开,一眼能望穿,庭院里的老树在夕阳里模糊成很黯淡的影子。夏油杰把糖握在手里,走进佛堂,空气里还有香灰味道,他站在原本立了佛像的那块青砖上,忽然想起二年级时午休曾偷偷逃出学校,在庭院里看蚂蚁打架,看了一会儿困得不行,跑到佛堂里趴着睡觉。醒来才发现自己睡在了佛像膝头,他仰着头去看,觉得佛像唇边的笑里无限亲近,无限柔软,他起身把灰拍掉。灰尘又落回莲台上,佛还是拈花微笑,不言不语。夏油杰握着糖,突然掉下泪来。

 

那天回家后他晚餐用得很少,夜里发烧,却并不叫喊,单是止不住泪。

 

这场大病绵延近半月,求医问药都落空,最后父母亲带他去遥远的一处寺院。去时已近早秋,漫山遍野都是红叶。夏油杰被牵着一步步走上台阶,最后跪到佛像前。那日恰好有远游的高僧入寺说禅。夏油杰被父母一推,踉跄着走到高僧膝前,先拜,再问安,最后求取祝福。高僧宽厚的手掌落在夏油杰发顶,额头,最后盖过他的眼睛。他听见叹息声。

 

高僧让人捧出件袈裟,说夜里放在床边,不出几日就会好。他只是受了惊吓,年龄小,一时承不住。会好起来。夏油杰拿着袈裟往外走,听见高僧叫住他,问他:怕不怕?

 

夏油杰糊里糊涂,不明白对方在问什么,夜里流泪又伤了眼睛,隔着几步远辨不清高僧的神情。他于是反问:怕什么?对方不答,似乎笑了,冲他摆手,要他走。夏油杰抱着袈裟走回父母身旁,下山回家,途中遇见一群人拥拥挤挤地往山上走,似乎也要去见那位高僧。夏油杰好奇,侧着头去看,人群中央有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旧式衣服,白发浅肤,在夏油杰望过去的时候他似乎有所觉察,也转头看来。夏油杰心一惊,手里袈裟落地,他连忙去捡,再抬头时已与那群人错身而过。远远还能看见走在中间的那名少年,脊背挺直,身量单薄,冷清得像落入人间的一场雪。

 

归家当夜,夏油杰枕着袈裟入睡,竟真的好转,烧退了,泪也止了。一夜无梦。他清晨醒来,听见母亲在客厅里烧水煮茶,他起身推窗,明亮的天光就泄了一地,窗台上放着拆佛堂那天他买回的糖,硬质糖果,可乐味。他把糖含进嘴里,咬碎,只觉得有道锁也随着糖果一起崩解,散在他嘴里,他从佛堂里识得无对象的慈悲,也从佛堂里识得人世的无常,最后是功德箱里的几枚硬币和嘴里的一颗糖。

 



被屏,后续见wb蔚蓝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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