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
*当你看到最后一行字时，那就是我也想对你说的话。
*祝各位520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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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个俗气的字眼。电影里面的人说爱，是因为他们不得不相爱。生活中的人说爱，是因为他们想花最少力气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根本就不懂爱，Thomas。”女孩红了眼眶颤声说，自己前一秒真切的告白被眼前的男孩以一种近乎嘲弄的态度推开。
Thomas笑着摇头：“说到底人们真的很喜欢这些形式化的东西，对于我来说，我宁肯一辈子不说爱。有些东西永远是不需要说出来的，如果它真的存在。”
他那年十七岁，立在盛夏树影下，不小心把自己前生给说定了。
话出口时，夏日光影下万物都没有变化，蝉鸣在树间，空气里是清淡的花香。但话音落定的时刻，一种存在仿佛天空下沉，笼罩了万事万物。
他再也没能说出爱这个字。
一开始Thomas并没有意识到，直到在一次临别时，母亲在他颊边落下比叹息稍重的吻同时低声说：“我爱你，Thomas。”
Thomas张了张嘴，原本应该自然出口的回应卡在喉咙里，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挣脱沉默的捆绑。那三个字，爱夹在中间，无法说出口。Thomas意识到有些东西出了问题。
在多数场合，他用喜欢代替爱，应付自如。
旁人看来也不过是Thomas用词更审慎，情意更内敛。但有些情景下，喜欢显得力不从心了。比如当爱人相拥时，月下凉风过，你要如何用喜欢来与对方的爱对等？Thomas避开这样的时刻，他不去爱人，自然就不必说爱。
一切都很顺利，即使少了那三个字，日子也还能搪塞过去。
故事总有个但是，像维纳斯的断臂，命运一转角。遇见Newt时，Thomas二十五岁。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能谈天说笑的好朋友，世有白发如新、亦有倾盖如故；如此而已。后来双方都意识到友谊从一种实质性的存在渐渐缥缈得像层面纱，轻盈地笼在一些别的情绪上，再多一阵风就会散开。Thomas看着newt冲他微笑时的模样，假装十七岁那年悠悠荡下的一语成谶没有摧毁他的原本该有的生活。
一个人要如何抗拒主宰自己的情绪？
每当两人从夜的酒馆走出在星空下，醉意微醺，仰头就尽收星辉在眼底。方才无止境的对话，从蔚蓝色的希腊一直聊到宇宙边缘一弹指都能再创世界，从东岸南下的洋流是如何汇入温暖的赤道海水到曼德尔施塔姆——在世界大战一触即发时，走在大雪纷飞街头的犹太小男孩，心中满是俄语抑扬格五步音。
“理性的思考是死亡的练习。”Newt慢慢念了一句，学着那位热爱威尼斯的诗人。
“写诗也是。”Thomas微笑着接上。
“爱也是。”Newt没有停顿，将手上抬，似要去触摸星辰。
Thomas看向他，沉默着。
这样的时刻，沉默显得懦弱而无用，像是在万束烟火冲天绽放的前一刻，你合上双眼不去看将有怎样的璀璨。
Thomas在这样的时刻格外恨十七岁那年的自己。
Newt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的样子，揽着Thomas的肩膀回身向街道转角走去。临别时，Newt拍拍Thomas的肩膀，与往常一样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他们一周至少会见上一次，频率远高于其他朋友间的正常交际，Newt在等那一阵风来，而Thomas在缓慢地凌迟自己。
Newt转身离开的时刻，Thomas凝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从街角消失。
一个人要如何抗拒爱？
Thomas在关上房门后，头抵着墙壁，单手抚在脖颈上，逼着自己吐出藏了太久的那三个字。他试了太多方法，听所有情歌的曲子，看所有关于爱情的影片，阅读所有哲学的文学的以爱为主题的书籍。他试遍了所有方法，像要一个字一个字重新学会生活，那三个字。一切如灰尘扬起再沉寂后，Thomas平躺在床上，午后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地板上，很是明媚；他把手掌盖在脸上，泪水缓慢从指缝间流淌而出。有一些顺着脸颊滴落在喉咙处，叹息着守住那片沉默。
他意识到自己的哭泣并非因为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而是因为那些未能出口的话。
要止住这场荒颓也只有一个出路，他一遍遍地念着Newt的名字。
用他的名字去填补那段空缺。
抱歉我不能做那阵风。
再见面的时候，Thomas跟在Newt身后一路向山顶攀登。两人依旧聊着他们以往会聊的，Newt的语气有着说不出的轻快愉悦。他先提到了弗洛伊德。
“我后来慢慢觉得他的理论有些道理。”
Thomas想了想回答道：“《梦的解析》吗？他说梦大多是人们内心压抑最深处的欲望。”
Newt耸耸肩笑着说：“是的，Thomas。”
在攀上峰顶的时刻，Newt转身面对着Thomas。Newt身后是深绿渐次向焦红过渡的群林，飞鸟划过天空了无痕迹，他轻声说：
“我相信弗洛伊德说的是真的。我一直在反反复复做着一个梦，自从我遇到你，Thomas。”
“我梦见我们在一起。在清晨醒来时，你是先于晨光，先到达我心上的明亮。在黄昏落日时分，你和我并肩漫步在沙滩上，十指相扣。在我们都老去时，白发苍苍，躺在花园的摇椅上，还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忆过去。”
“Thomas，这是我的梦。”
这也是我的渴望。
Thomas望进Newt眼底，他确认那处深情绝非作伪，因为当他自己每天早上对着镜子练习要如何说爱你时，他从自己眼里看见了同样的东西。
Newt立在一步远外，等待着。
Thomas向前几乎颤抖着拥抱Newt，就是此时此刻，他恳求命运：让我说出那三个字，求你。
但他依然沉默着，他看着自己的泪水砸到地上。
“Thomas，你要知道我并不是在询问你。”Newt忽然叹息着说，同时推开Thomas，用手捧起他的脸，拂去泪水。
“我并不是在询问你，我只是在告诉你，接下来的一生你我将这样过。”
他吻上Thomas的嘴唇，一边喃喃：“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别哭。”
Thomas闭上眼睛，感觉喉中那段沉默依旧盘踞在原地。但是吻太温柔，让泪水显得多余，让他没有理由不回应。他把手搭在Newt腰间，随着心意把吻逐渐加深。
梦境果然成真了，仿佛再也没有第二条路。除了长厢厮守外，其他的人生都是不完整的。从清晨到日落，漫长年月累叠成爱情该有的模样。除了那三个字。Thomas还是没法说出那三个字。不过也没关系了。
还有后花园里精心护理的玫瑰花从，还有戒指内沿镌刻的两人名字，还有每一次短暂别离前的吻，还有踏遍世界美丽角落的两对足迹。
Thomas没有说出那三个字，却又无时无刻不在说着那三个字。
故事也该有结尾。
在五月的一天，也许是五月中旬，他们没能记清，姑且说是五月二十日这一天吧。Newt出门前惯例与Thomas告别，一吻过后，Newt像从前那样说了一句：“我爱你。”
Thomas无比自然地接了一句：“我也爱你。”
他猛然顿住，再一次开口：“我爱你。”
Newt笑着再落下一吻：“我知道。”
就好像是他已经听了这三个字无数次一样。Newt毫不惊讶地转身合上门离开，留下Thomas一个人摸着喉咙泪流满面。
万物万事仍没有改变，只是十七岁沉下的某些东西像是被风倏忽吹散。
他明白Newt没有意识到这一点。Thomas止不住一边流泪一边微笑着，因为Newt从来听见的不仅是彼此说出的话，他也听见了自己没能说出口的话。那三个字，Newt一直都能听见，在自己心上跳跃着的那三个字，爱放在中间。
所以即使不说也没有关系。
我爱你。
